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听见光的声响》   作者:云水摇   文案:   遇见他的那天,林听蹲在街角嚎啕大哭,像被全世界抛弃。   他目睹她的狼狈,一言未发,塞了一只蛋糕给她,末了,才沙哑着嗓子对她说:“新年快乐。”   蛋糕精美的包装盒上有只小熊,正咧着嘴冲她笑。   她将小熊小心翼翼地珍藏。   可她没看清他的样子, 只记得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漫不经心的光。   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   直到转学进了十中,遇到一个叫慕白的男孩子,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   林听猝不及防的心动。   可他似乎并不记得她。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得到一句简短冰冷的“烦人”。   他在开水房出手相助,使她免于烫伤,事后却冷冰冰告诉她:“别在意,这和你没关系。”   他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却在和她单独相处时,吝啬地不肯多说一个字。   林听终于歇了心思,避免和他过多接触。   再后来——   月黑风高的暗巷里,男生拽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听:???   慕白:“还有,那个布偶熊……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的话,我其实可以再送你个大点的……”   林听:“再?”   林听:!!!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光影照不到的角落里,别扭的男孩子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当你走向我,我似乎能听到光的声响#   温馨提示:   1.校园小甜饼,救赎向   2.背景大概在2010年前后   3.敏感内向软妹子vs暖心闷骚真学霸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听、慕白 ┃ 配角:秦书远、沈薇薇、江挽月、林灯 ┃ 其它:作者专栏求收~   一句话简介:暗恋的人治愈了我的童年   立意:即使身在泥沼也相信这个世界有光 第1章 初遇   腊月十八,正值深冬。   今年的孚城格外冷,即使是大晴天,风打在脸上依旧如刀子一般,割肉般的疼。   林听裹了裹身上厚重的棉服,跺了跺有些发僵的脚。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她等的那趟公交大巴还没来。   时隔五年再次回到孚城,恍如隔世。   那些藏匿在心底许多年的往事,又被重新翻搅出来,置于阳光下,抖落了满地灰尘。   在这座四五线开外的小县城,想要去稍微大点的超市或者商场,要坐上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城里。   一如五年前她离开时那样,没有多大变化。   林听的家在孚城周边的一座小村庄,离县城大概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   林听伸长了脖子朝车来的方向看,视线里缓缓出现一个黑色的点。   车子慢慢减速,最后停在林听跟前,是一辆老式的小轿车。   车窗摇下,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林听微微蹙眉,抬眼去看,司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壮汉。   男人单手搭在车窗上,指间的还掐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   “嘿,小姑娘,县城走不走?”   林听微愣,旋即摇头,脚步不由地后退一步。   见她警觉,中年男人脸上挤了个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和善可亲一些。   “这大冷天的,别等啦!公交还要好久,顺道捎你一程,叔叔不是坏人,放心啊!”   林听没有接话,只是摇头,尽量避免与他视线触碰。   在这条公交稀少的公路上,这种半路拉活的私家车的确不少。可没有林灯陪着,她到底有些胆小。   “怎么样?我给你算便宜点?上车吧?”   她还是摇头。   中年男人将烟头掐灭,看向她的眼神带上几分不耐烦,竟然拉开车门从驾驶室走下来。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识好歹的呀!这天寒地冻的,叔叔好心载你一程对不对……”   中年男人满口抱怨,甩上车门绕过车子就往林听身边靠近。   林听心头一慌,匆匆往公路两边看。   正值午后,又是大冷的天,公路上本就人少车少,如果这人真有什么歹心,可不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招架得住的。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心里开始盘算,要不要先跑了再说。   一道清脆的车铃声打破僵局。   远远的,有人踩着单车朝这边驶过来。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上戴着帽子,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口罩挡住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让人辨不清他的年龄。   单车在路过林听身边时减速,随后猛地刹住,将她和中年司机隔开来。   那人淡淡看过来。   眸色浅淡,目光散漫,像是看她,又像是在越过她看别处。   “认识?”   他声音沙哑,同那漂亮的眸子却是不大相称。   短暂的惊讶后,林听才反应过来他在问她,忙不迭摇头。   他又转头去看中年司机,没有说话,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   中年男人见状,凶神恶煞地瞪他:“看什么!有你什么事儿!”   他依旧不语,只是依旧停在两人之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中年男人脸色变了变,更加恼怒,将满脸横肉的大脸朝前贴近了些,试图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逼退。   僵持几秒,那人终于敛了目光不再看他。   而是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修长的手纸翻开了手机盖,飞速在键盘上摁了两下,然后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车尾车牌号。   快门的“咔嚓”声,在这静谧的午后显得尤为突兀。   似乎对自己的拍照技术很满意,他微微点了点头,又将镜头对准了男人的脸。   男人见状不由地脸色大变,脸上横肉直跳,背后蓦地窜起冷汗。   “你……你干什么?!”男人慌忙别开脸,“我又没干什么!瞎拍什么?!我不过是好心想载她一程……”   最后,又不甘心地低低咒骂了几声,男人麻溜地钻进车子里,一脚油门溜了。   林听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她抬眸看他,脸上绽出浅笑。   “那个……谢谢你!”   那人微微点头。   林听有片刻失神,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内眼角稍稍勾起,眼尾微微上扬。   本该是一双含情的眸子,眸色却是浅浅的琥珀色,不带什么情绪,像是冬日的朝阳,明亮,却让人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清澈,却又疏离。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本能地怯怕。   没再多说什么,那人起身便走。   直到他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了,林听才慢慢收回视线,后知后觉地挪动了一下就要冻僵的脚。   又过了许久,那辆公交车才不疾不徐地出现在林听的视线里。   她朝着司机挥手,将公交车截停。   那辆浅绿色的公交似乎一如她离开孚城时的样子,陈旧,逼仄。只不过再没看到售票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自动投币机。这让林听沉闷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转。   将事先准备好的硬币塞进去,找了个前面临窗的位置坐下,林听便将脑袋埋进棉服厚厚的毛绒领子里,垂着眼开始神游。   这种老式的公交车没有固定的站点,乘客想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就要隔着满车的人扯着嗓子喊上一句:“师傅,前面停一下!”   运气不好的话,车上人太多,或者司机走神没有听见,一脚油门就会开出去好远。   林听实在不想隔着一车的人扯着嗓子喊,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能让她社死的了。   等再次回神时,车辆晃晃悠悠停下,上来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子。他穿着厚重的黑色冲锋衣,戴着黑色口罩,正是之前林听遇到的那位“程咬金”。   视线缓缓下移,方才的那辆单车被折叠成稍微小一些的样子,拎在他的手上,轮胎瘪瘪的,像是撒了气。   方才事情紧急,林听没有过多留意,此时认真看过去,他那辆车通体是渐变的彩虹色,和他周身散发的气质大相径庭。   林听愕然。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车门徐徐关上,又开始慢吞吞地前进。他依旧站在投币机前的位置,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司机略显不耐地瞥了眼他手里拎着的自行车,又上下打量他一遍,眉心拧成“川”字型:“到底走不走?”   他的手一顿,没有答话,又摸了半晌,从口袋里翻出一张五十面额的递过去。   “怎么?没零钱?”司机的语气着实不怎么好。   见他不答,又自顾埋怨起来:“坐车提前都不知道准备好零钱吗?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自己想办法去,实在不行趁早下车!”   林听眉心一跳,不禁抬头去看。司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脖子上还露出一截深蓝色的巨龙纹身。   在孚城这个小地方,许多公交车都是承包给个人的,行业内良莠不齐,你实在不能祈祷他有多高的职业素养。   男生将递过去的钱收回来,朝着车上众人扫视一周,却并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林听。   微弱的阳光从车窗撒进来,人们穿着厚重的衣服,低着头窝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这边。显然对此类场景已经见怪不怪。   男生沉默着收回视线。   “那个,”林听忍不住开口,从口袋里翻出另外一个准备回程用的硬币,小心递过去,“先用这个吧!”   男生的身子微顿,显然没有料到。他转过头,在看到林听时,眼中闪过讶然。   林听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将硬币放在掌心递过去,又低声补了句:“我正好有多余的。”   男生回神,接过那枚硬币:“谢谢。”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的指尖触碰到林听的掌心,冰冰凉凉的,如同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一样,不带什么温度。   “没关系,是我应该感谢你刚才帮了我才对。”   说完,林听的视线从那双散漫的眼睛上滑过,没有多做停留。   她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挪了挪身子找了找原先已经暖热了的位置,重新陷入神游。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林听掏出来,黑白的小屏幕上显示着“林灯”。   她按下接听键,吸了口气,无比乖巧地叫了声:“哥哥。”   林灯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低沉又温和:“到哪了?坐上车了吗?”   林听:“嗯,车子不太好等,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林灯的声音带着歉意:“今天哥哥有点忙,你生日也没办法陪你过。你自己去城里好好逛逛,想要什么东西就买,别舍不得花钱。还有,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要在天黑之前回来。”   听着林灯絮絮叨叨的嘱托,林听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默了两秒才接话:“哥,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很多遍了。还有,我已经十六岁了。”   对面传来林灯宠溺的低笑:“是不小了,我们小听都十六岁了呢!是个大姑娘了!”   林听咬了咬嘴唇,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真的长大了,哥……你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在打工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连载文《山月知我意》求收藏~感兴趣的宝子可以专栏看一哈,么么扎!   欢喜冤家,真香定律,伪甜妹VS口嫌体正直1. 初柠第一次见时砚,是帮外婆去时家送信。他懒散地窝在铺满阳光的沙发里,低头摆弄手机。   她有些看愣了,想起关于时小少爷天人之姿的传闻。   时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砚,替我送送小柠。”   时砚抬头,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成啊!”   半山腰上寒风呼啸,男人刹停了车子,冷下脸:“下车。”   初柠:?   时砚:“知道怎么来,不知道怎么回去?”   旋即丢下她扬长而去。   初柠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差到极点。   2.作为时氏集团唯一继承人,时砚年纪轻轻,却已有雷霆手段,单单在感情之事上不开窍。他很擅长打发那些长辈们介绍来的女孩子,直到初柠出现。   他故意捉弄她,想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后来她竟直接住了进来,成了他的“邻居”。   他将人堵住:“那晚的山风不够冷?怎么还敢来?”   她眼都没抬,当没看到他,转身就走。   时砚一把将人扯回来,索性直接摊牌:“我这人没什么风度,脾气也不好,你别被爷爷骗了。”   初柠愣了愣,精致的小脸上缓缓绽出个甜美的笑:“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又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不光没风度、脾气差、没礼貌,还爱自作多情呢!”   时砚:???   3.一次豪门聚餐时,时砚再次撇下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半场离席。   时爷爷追根究底,时砚厌弃地点了支烟:“矫揉造作,还不如初柠呢!”   时爷爷:“你莫不是……”   半晌后,空旷的屋子里,时砚猛地缩了缩被烫到的手指,低声喃喃:“是。” 第2章 再见妈妈   挂了电话,林听心里闷闷的。   林灯比他大五岁,正是大好的年纪,他本应该在校园里读书,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可是因为她,他从十六岁起,便承担起了本不该属于他的重任。   在她十一岁那年,林灯就带着她离开了孚城,外出打工,远走他乡。   他该有自己的生活的。   林听对于孚城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这许多年过去,这座小城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时间在这座小城里仿佛凝固了一样,许多几年前的店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连门面都没有翻新一下。   林听买了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明明是她的家乡,她却觉得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临近春节,商业街上挤满了人。   拐过街角的一家蛋糕店时,店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从店里冲出来,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路过的林听。   这孩子生的虎头虎脑,力气却不小。林听被撞的一个趔趄,眉心不禁一跳,略带不悦地打量这孩子。   男孩穿得喜气洋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她看,带着几丝歉意,更多的则是掩藏不住的傲慢。   林听垂下眼,他的那双鞋子上印着一对醒目的大勾子。   林听微微摇头,大概,是谁家娇纵惯了的小少爷吧!   她不准备过多计较,正准备离开,玻璃门从里面再次被推开。   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小宝,当心点,别磕着!”   紧随男人身后的是个长发披肩的中年女人,她手上正提了个大大的蛋糕。脸上虽然难掩岁月的痕迹,但皮肤状态很好,想来保养得宜。   林听看到女人的脸时微微愣住,提着袋子的手不由地收紧。   女人将蛋糕塞进男人手里,快步来到男孩儿面前,上上下下检查了没有闪失,这才将目光移向林听。   “小姑娘,我们家孩子撞到你了吧?真是对不起,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你……没事儿吧?”   “惯坏了?”林听不禁将心中所想喃喃出声。   女人一愣,脸色闪过尴尬,再度细细打量林听。十六岁的林听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脸上的婴儿肥虽然还未褪去,五官却是长开了不少,跟小时候黑瘦黑瘦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这次回老家,人人见了都或真心或假意地夸一句女大十八变。   “你……”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太能确定,眸光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动。   男孩儿不耐烦了,上前去扯女人的衣角:“妈妈!快走吧!我要回家吃蛋糕!”   女人神色闪过慌乱,低头胡乱安抚了男孩儿几句,又将目光转回来盯着林听看,似乎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林听将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强自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目光:“没什么事的话走吧,你儿子还等着你呢!”   连林听自己都没察觉,她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话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恨意。   “你是……”女人眸光巨震,似乎终于确定了。她颤抖着举起手,想摸林听的脸,被她猛地躲开,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英秀,走了,干嘛呢?”男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促。   “你……你在这等我一下!”女人朝林听低声叮嘱一句,旋即回到男人身边说了些什么。   男人脸色稍霁,眉头舒展开来,拉着儿子的手往街口方向走:“那你快点,我们在车里等你。”   一时间,四周喧嚣的人声似乎都离林听远去了,她的眼里只能看得见那个穿着不俗的女人,只能听到自己心头滴答滴答滴血的声音。   “你是……小听吧?是我的小听吧?”女人的双唇剧烈地颤抖着,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听的脸看。   她上前去拉林听的手,被她迅速避开。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女人僵硬地笑笑,指着丈夫和儿子消失的方向:“那是我现在的爱人和……就是你弟弟,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叫……”   “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林灯!”林听大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气。   “而且,他们是你的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女人的脸色微微发白,面上却依旧勉强维持着笑意:“小听,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们……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   林听没有接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听?”   “七年零四个月。”   林听突然开口。   “什么?”   林听猛地抬头,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直直地看进王英秀的眼底:“如果不是今天碰巧在这里遇到你,我都差点要以为自己没有妈了。”   女人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不敢看她,小声道:“小听,这些年……你还好吗?你哥哥他……还好吗……妈妈其实……妈妈这些年很想你们……”   林听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没有说话。   “妈妈其实有给你们打过很多很多的电话的,但是一直打不通……”   一阵寒风袭来,林听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她彻底没了耐心,裹紧了身上的棉服,将脑袋往围巾里埋了埋:“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这个女人,这个从她九岁起就再没见过的女人,就是她和林灯的亲生母亲——王英秀。她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抱着她的照片偷偷掉眼泪,羡慕其他孩子能在妈妈怀里撒娇打滚。尽管林灯冰冷地告诉她,他们的妈妈早就走了,不要他们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年幼的林听经常偷偷想,她的妈妈一定是不得已才抛下他们的,她也一定是想着他们的,一如她思念着她那样。   她在心里不停地为她找理由,甚至无数次想象再次重逢时她的模样,她会不会因为思念太甚而形容枯槁。每次想着想着,她就又开始担心起来。   然而,都没有。   她好端端地出现在她面前,容光焕发,还带着那个已经三四岁了的新的孩子。   她果然,不要他们了。   林听不想再在这里待一分钟,拔腿就要走。   女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小听!你……”出口又生生顿住,仿佛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七年的光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林听抬起手背,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回过头来瞪着王英秀。   “怎么?今天不是你儿子的生日吗?快走吧,别耽搁了,不然,你被惯坏了的心肝宝贝会不高兴的!何必在这跟我浪费时间呢?”   林听阴阳怪气的语气彻底刺痛了王秀英,她歇斯底里哭喊起来:“小听!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就算我有千错万错,我好歹生了你们兄妹两个啊……”   “谁让你生了!”林听彻底炸毛,一声暴呵打断了她,“我和哥哥那么小,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妈妈?我哥哥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妈妈?我们被其他人戳着脊梁骨骂有人生没人教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妈妈!现在你知道你是我妈妈了?我妈妈早就死了!”   林听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积压了数年的怨气一朝被触发,便如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   王英秀也有些愣住,转而又扑过来一把抱住林听,声泪俱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你相信妈妈!我真的没有办法,妈妈要是不走,就要被林永春那个混蛋打死了呀!”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本就不宽的街角围得水泄不通。   林听就那么木木地站在那里,任由王英秀抱着她。   许久,她冷冰冰地开口,像是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和你现在的家人好好生活吧,就当……就当我们今天没有见过。”   说完,她挣开王英秀的手,决绝地朝前走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王英秀的抽泣,直到街上的喧闹声都归于平寂了,林听才停下脚步。   她猛地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膝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不就是没有妈妈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多年,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可是,她居然又有了孩子了,还把那个孩子宠上了天。   更为讽刺的是,今天也是那个孩子的生日。   可是,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就连她的生日,她都不记得了。   小小的林听缩在街角,肩膀一耸一耸的,极小声极压抑地抽泣。她习惯了这样,总是小心地掩藏自己的情绪,做个最安静、最听话的乖孩子,以为那样,他们就会爱她。   可是,她竟然真的,不要她了。   许久,抽泣声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暗红色运动鞋闯入林听视线。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就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柳叶眼。   他把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依旧没有说话。   今天,第二次被他发现她的窘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林听想开口道谢,却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着从他手里接过纸巾。   “那个……”男声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那双眼睛里的散漫淡去些,带上几分认真的神色,沙哑着嗓子道,“坐车的钱,我没有零钱还你。” 第3章 蛋糕   林听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只时愣愣地看着看,因为刚才哭的太惨,鼻头红红的,微翘的睫毛湿哒哒的,还缀着点点泪花。   男生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是一只约么六寸的小蛋糕。   “所以,这个送你吧!”似乎觉得有些突兀,他又补了句,“就当我还你坐公交车的钱。”   “啊?”林听垂下眼,那是一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盒子外面用浅蓝色的丝带扎成个漂亮的蝴蝶结,旁边还粘了只手掌大的布偶小熊。它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蛋糕,林听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怪异地淌过一股暖流。   她慌忙站起身:“不需要的,这个真……”   男生没有留在原地看她反应,而是迅速翻上一旁的单车,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谢谢你。”林听低低道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到。   男孩的动作猛地停住,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声音沙哑,却低沉有力:“还有,新年快乐!”   林听回到家的时候,林灯还没有下班,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把那只小熊取下来放进了自己随身的包包里。   外面突兀地响起敲门声,林听猛地一惊,全身不由地绷紧,缓了片刻才慢吞吞去开门。是隔壁邻居张大婶。   张大婶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听好半晌,才咧嘴笑了:“你是小听吧?哦呦,这么多年没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外面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啊!看这小脸蛋,又白又嫩的……”说着,就想上手去摸。   林听垂下眼,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人都怎么回事,怎么都想摸别人的脸呢?   张大婶的手僵了僵,讪讪地收回,这才接着道:“你爸爸呢?我可是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他欠我那几百块钱都快半年了呀,什么时候还啊?”   林听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半年的债都没要到手,偏偏这时候上门,便是冲着他们兄妹来的了。   张大婶这话虽说问的是林永春,可她看林听的眼神满是不满,好像,欠她钱的那个人不是林永春,而是她林听。   这种眼神,林听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的十年里,她见的太多了。   林听正准备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不消片刻,林灯背着包朝着家门的方向走过来:“谁欠您的钱您找谁要去!”   张大婶不满地回头,在看见林灯的脸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艳,旋即三角眼一咪,接着数落:“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呀!林永春不是你们的爸爸呀?他欠的钱不就是你们老林家欠的嘛!再说了,这么多年在外面只顾着自己好过,一个个养的油光水滑的,也不管你们老子过的怎么样,替他还几百块钱还委屈你啦?”   林灯不再跟她废话,一手揽过林听的肩,一手拽过院门关上:“您慢走!”   直到夜幕四合,兄妹俩吃完了饭吹完蜡烛吃了蛋糕,林永春才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   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扫了兄妹俩,最后定格在林听身上:“去!给老子倒杯水去!”   林听心尖一抖,一股莫名的恐惧压过来。   尽管时隔多年,身体的记忆却不会骗人。她拒绝之前,身体早已给出本能反应,站起身,脚步就要朝着桌子挪过去。   林灯宽厚的大掌扶上她的双肩,将她的身体调转向她房间的方向,温声道:“回房间复习去,没几天就该去学校报道了,不抓紧准备?”   林永春闻言冷哼一声:“我今天去村东头参加了牛家大丫的婚礼,啧啧啧,那气派!老牛还跟我吹,他们家大丫的彩礼给了十万块钱呢!唉,要我说,养姑娘就这点好!”   说着,眼神还不住地往林听身上飘:“小听过了年也有十八了吧?”   “十六。”林听乖顺的开口。   “呵呵呵,对,十六!”林永春干笑着缓解尴尬,继续道,“要我说,这女孩子嘛!读那么书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伺候婆家?你看你们俩在外这么多年,挣的钱一个没见着,都花小丫头片子身上有什么用?要我说,还不如……”   “膨——”的一声,林灯气急,将桌子上的水杯摔在地上。   林听被吓得一哆嗦。   林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柔声道:“小听乖,回房间学习去。”   林听乖巧点头,安安静静地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将剑拔弩张的气氛隔绝在房门外。她整个背抵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放屁!”林灯火冒三丈,压低了声音怒吼,“小听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我们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过完年就走,你大可以全当没看见我们,爱干嘛干嘛去!”   “小兔崽子们,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还他妈记得自己姓啥不?还知道自己的根儿在哪不?还知道你老子是谁不?小白眼狼们!”   林灯嗤声冷笑:“那你当年偷鸡摸狗的时候,有想过自己还有孩子吗?有想过自己姓什么吗?”   一记清晰的耳光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来,接下来是林永春恼羞成怒的嘶吼声:“小王八蛋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叫板了,住老子的房子,别说几宿,就是一个钟头也得交钱!再加上这么些年你们对老子不闻不问的,话说回来,这些年在外面没少挣吧?”   林灯气极反笑,缓了好半天,才重重啐了一口:“说起来,你怕不是忘了,这房子还是奶奶临终前留给我结婚用的。我没问你收房租,就不错了。你的房子?你的那几间小破房不早让你当赌资输光了吗?”   气氛刹那间变得安静。林永春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听爸的吧!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小听怎么样都是个女孩子,都好说,将来……无论怎样都是别人家的,你……什么也落不下。等她长大了,给她寻么个好婆家,安安心心结了婚,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林灯似乎累极了,没有再跟他争论,只是再次警告他,声音冰冷得让人胆颤:“我再说一遍,小听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这样最起码,我们还能叫你声爸。”   接着又是房门重重摔上的声音,四周又恢复了夜的平寂。   林听没有开灯,蜷缩着蹲在门后,两眼放空。   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到她甚至以为,她的生活是可以充满阳光的,可以是单纯而快乐的。如果不是回户籍地参加高考,她几乎都要忘了,她有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满地狼藉的童年。   她的掌心不由地收紧,至少有一点,林永春说对了,她不该成为林灯的拖累,即使他心甘情愿,但那对他是不公平的,也是她不愿意的。   新年刚过没几天,林听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去学校报道。   今年的冬天很不寻常,新年已过,天上却又倏然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将孚城这座小小的偏远县城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   林灯左手提着笨重的红色行李箱,右手拿着林听的包,走在前面。他身材瘦削,却很结实,林听紧紧跟跟在后面,嗫嚅了半天才终于开口道:“哥,我其实,真的用不着住校的,咱们家附近的那所中学也很好啊……”   林灯步子只是稍顿了片刻,又接着往车站的方向走,头也没回道:“十中是孚城最好的高中,你得去那里。”   虽然兄妹俩日子很苦,但是林听从小成绩就很好,人又乖巧听话,这让林灯很自豪。   “我只要好好学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呀!主要是我会想你嘛,要每天看到你我才……”   林听东拉西扯地说着,走在前面的林灯突然顿住,他回过头,脸上带着心疼:“小听,你真的想在整个高三都住在……家里吗?”   林听看着他,头一点点低了下来。   五年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女,林灯也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可是,林永春,他还是那个鬼样子,没有一丁点长进。林听看到他,就会不由地头皮发麻。   林灯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了。他古铜色的肌肤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活力:“小听放心好了,有哥哥在呢,你只管好好上学,哥哥也不会回去住的,等你走了,哥也要收拾行李去单位住的,那样就离你更近了。”   听他这么说,林听才放下心来,没再纠结。   把林听送上车,林灯略显担忧地叮嘱她:“哥就送你到这,哥还有工作,得赶紧去,你自己去报道可以的吧?”   林听努力挂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哥,我都16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   可是,当公交车的门关上,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连同那道古铜色的身形隔绝在外的刹那,林听却不由地眼眶发热,她说不清这种滋味,有些不舍,有些心酸,还有些,难以名状的愤懑。   车上早已挤满了人,林听匆匆扫了一眼,找了个稍微宽松些的地方,提着那只笨重的行李箱一点点挪过去站好。   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有个女生的声音喊她:“林听?” 第4章 报道   林听回头,一张张脸上扫过去,最后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女孩子的口气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几分掩饰不住的惊诧和不屑。   林听眉心一跳,是大伯家的女儿,她儿时的宿敌——林禾。林听并不准备过多理会,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回过头来,眼神放空,接着想自己的事情。   林禾显然没准备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从车后方的人群中一点点地挤过来,凑到林听身边。   她拎着只精致小巧的皮箱,脸上还化着淡淡的妆。甫一站定,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瞬间朝林听裹过来。   林禾上下打量她:“啧啧啧,你们兄妹俩可真行,一走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往回送,也不想想家里人有多担心。”   林禾是林听大伯家的女儿,比她小几个月,也在孚城第十中学读高中。她话虽这样说着,可她的眼神里可看不出半分担心的神色。   果然,得不到回应,林禾又自顾说道:“二叔他,唉……这么多年,老婆老婆跑了。孩子孩子不用他操心,日子过的可真叫一个潇洒,东家借点西家要点,可是滋润的很呢……”   她拉长了尾音,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听,生怕放过她任何一个难堪屈辱的表情。   从小她们就在一起上学,林听成绩优秀,为人乖巧,处处压她一头,可那又怎样呢?有那样一个家庭,学习再好有什么用。   可林听始终垂着眼,对于她的挑衅不置一词,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这让林禾大为受挫,不由地用手肘推了推她:“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林听的眉毛慢慢皱起,终于抬起头看她,神情冷淡,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禾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被噎的一顿,脸色微微一便,眼角扫过林听身边那只泛旧了的红色行李箱,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怎么没关系,这只皮箱……还是他顺手牵羊从我家拿走的呢!不过没关系,这是我多少年前就不要的了,也就你们还能当个宝吧!”   林听愣住,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纹,她握着皮箱把手的手收紧,指甲微微嵌进肉里,强大的屈辱感让她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   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林永春在为昨天醉酒后的话心怀愧疚,所以才一大早拎着这只箱子给她用,虽然有些旧,还有些脏,可她心里是真的高兴的。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亲的疼爱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就像小时候,她和哥哥饥肠辘辘地挨到夜里,才能等到酩酊大醉的林永春回家。运气好的时候,他可能会记得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打包一些酒席上的剩饭剩菜回来。林听不太懂,这到底是因为父爱,还是间歇性发作的怜悯。   好容易挨到车辆到站,林听顾不得其他,拖着行李快速离开,直沿着街道走了许久,心头沉重的压抑才稍稍散去几分。   十中坐落在孚城的最南面,离公交站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林听拖着笨重的行李往学校的方向步行走去。   走着走着,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那只皮箱原本就不太好用的轮子居然碎成了两瓣。林听愣了几秒,抿紧唇角,索性拎起皮箱的提手,拎着它一点点艰难地前行。   直到“孚城第十中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林听贴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了。   找到老师办完了相关的转学手续,林听又拎着她的大皮箱去宿舍楼找宿管阿姨安排住宿的事情。   宿舍楼在校园的最里面,要穿过整个大操场。正值上课的时间,整个操场上也没有几个人。   林听低着头,费力地拽着那只大皮箱一点点地往宿舍楼的方向蹭。折腾了一个早上,太阳正当头,暖融融的阳光洒在雪后的操场上,这让体力过度消耗的林听开始不停地冒汗。   林听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再次握上皮箱的把手,准备接着往宿舍的方向乌龟挪步。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次猝不及防地,啪的一声,固定把手和箱体的螺钉断了,箱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连拉链也绷断了,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林听彻底傻在原地,心头窜上一团怒火,无助和委屈在心头打转。她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学着林灯的口吻低声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小听。”   一道阴影罩了下来,隔绝了阳光的温度。   林听茫然抬头,逆着光望过去,便看见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形站在她面前。阳光太过刺眼,林听看不真切,只感觉他周身都被镶上一圈暖融融的光晕,晃的人睁不开眼。   直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林听整个人钉在原地。   好看的眼睛,满眼的漫不经心。   让人看一眼便再难忘记。   林听不由攥紧肩上的背包,那里还装着那只布偶小熊。   烦躁的心底蓦地腾起一阵慌乱,是他吗?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   男生穿着浅蓝色的校服,双耳上挂着副白色的耳机,皮肤很白,细碎的发在阳光下跳动着好看的浅棕色光泽。   男生在她面前顿住步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行礼,看向她的眼神一脸疑惑,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好像,并不记得她。   林听慌乱垂下眼,她也不太确定眼前的男生是不是那天遇到的那人,毕竟,她只看到过他的眼睛。心底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期许,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   她抿紧了唇角,埋着头收拾着散落了一地的书本和衣物,心里祈祷着男生无视她,没有看到她这般仓皇狼狈的模样。   顿了许久,直到笼在身上的阴影缓缓散开,林听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假装伸手去拿远处的东西,余光偷偷往上扫:男生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接着便真的如她所愿那般,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林听颓然地坐在地上,刚刚因为男生的突然出现而暂时压下去的委屈烦躁再次涌上来,眼眶不由地开始发酸,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砸。   不远处,走远了的慕白顿住步子,回头去看,空旷的操场上,女孩子一个人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只,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   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闷。   “嘿!老白!看什么呢?”秦书远刚刚结束训练,正巧看到慕白直愣愣地站在操场上发呆。   “没什么!”慕白收回眼,揽过秦书远的肩,“走吧!去上课,这节是师太的课,旷课要死人的。”   秦书远正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也发现了林听,挣脱慕白的手臂,拔高了嗓门吼了一句:“诶?那是谁啊?看起来遇到点麻烦,我去看看!”   慕白还没来得及拦他,秦书远就已经一个冲刺跑了过去。   慕白摇摇头:算了。   “同学!需要帮忙吗?”   秦书远在她跟前停下步子,一股混杂着汗水味道的风扑在林听脸上。   林听勉强挤出个微笑:“不用了,谢谢。”   秦书远挥挥手:“哎呀,同学,不用跟我客气!”说着就上手帮林听一起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等到书本之类的都收拾完了之后,林听支支吾吾道:“好了,剩下的我来就行了,真的不耽误你上课了……”   剩下的大多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里面还有一些隐私物品,实在不方便假他人之手,更何况还是个男生。   秦书远显然并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只当是她过意不去的客气话:“不耽误不耽误,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体育特长生,平时文化课比较少,时间比较自由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热情高涨地忙活起来,直到他抓起的一沓衣物里不小心掉出个粉粉的袋子。   “诶?这是什么?真是不好意思啊!”秦书远将手里的衣服放回皮箱,回手就要去捡。   “不用!”林听急的大叫,却还是慢了一步。   秦书远将那包卫生巾拿在手上,眼睛盯着粉红色包装,嘴巴比脑中先反应过来,缓缓吐出两个字:“日用……”   “啊!”秦书远反应过来时,脸色不由地涨红,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僵在原地,尴尬得无所适从。   林听只觉浑身的血往脑袋冲去,整个早上的愤懑和屈辱在一瞬间到达一个临界点,冲秦书远大吼道:“我说了不用了!你是听不懂吗?!”   看着方才还如同小绵羊般的小女生突然爆发,秦书远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一喊出来,林听自己都惊了一跳,旋即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砸。   “别……别哭啊,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秦书远彻底慌了手脚,站在一堆散落的衣物中间,局促不安地道歉。 第5章 被烫了   宿管阿姨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大婶,大婶瞟了一眼林听递过来的手续,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毫无波澜:“只有高一一班的宿舍里有个空位,可以吧?”   林听微微点头,在宿管阿姨怪异的眼神中,提着刚才被秦书远五花大绑了的皮箱朝着走廊处走去。   林听原想着,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即便不同级也没什么要紧,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这群高一年级的女孩子仿佛有着无穷的活力,从明星八卦到班级秘闻,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期间还不忘将“国粹”发挥到极致。林听眉头皱了又皱,直到熄灯了许久,她们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林听躺在床上,空洞地睁着眼睛,想起白天的那个男生。   如果不是他,那双眼睛实在太过相像,世界上真会有如此相像的眼睛吗?从形状到神情,分毫不差?   如果是他,那究竟是根本不记得她了?亦或者,假装不认识?   林听烦躁地翻了个身,布偶小熊放在她枕边靠墙的位置,她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学姐?学姐?”   “啊?”林听回神,这才听到下铺的女生在喊她。   “听说,你们高二年级有个体育生,长的真踏马好看。”   “哦,不知道。”林听只是礼貌性地淡淡应声,试图终结这个话题让她们尽早安静下来。   下铺的女生显然不死心,甚至将头探过来,“你们什么关系啊?很早就认识了吗?”   “啊?”林听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人很可能就是白天才遇到的秦书远。   女生似乎很兴奋:“今天我还看到那个学长帮学姐你拿行李了呢,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就那个叫秦书远的。”   林听这才想起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还有白天那一系列的尴尬。   “不认识。”   林听矢口否认,摇摇头,想将脑中让人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尴尬回忆驱散。   “切!”女生似乎很扫兴,“没劲,我也没想着怎么着啊,看把你吓得,至于吗?真没劲。”   林听没接话,索性当没听到。   寝室难得安静了下来。就在林听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下铺女生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不过,你皮箱上那根跳绳可以送给我吧?”   林听淡淡应了声:“好。”   心里做了个决定,还是想办法换个寝室吧。   第二天的早读上,班主任将林听领到高二三班的教室:“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   “林听。”林听淡淡道。   乱糟糟的教室蓦地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望过来,让林听有些不自在。   “林同学,先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林听乖顺地点点头,抬头看去。   教室被分成四组八列,每两列同学一张课桌。空位子不少,可她拿不准哪个是请假没来的,哪个是空的。   视线扫过靠窗的那排时,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昨天早上遇到的那个男生,他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整个上半身斜倚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听微微调转视线,却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喊她:“林听,过来这边,这里没人。”   是秦书远,他坐在那个男生后面的座位上,林听方才匆匆一瞥,竟没有注意到他。   林听略一思索,仿佛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于是微抿着唇角,背着包走到秦书远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秦书远殷切地将凳子从桌子下拉出来:“咱们可真是有缘呢!我再重新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秦书远,身高一米八三,是个体育特长生,所以,我上课的时间不算多,我不在的时候,咱们这张桌子随你支配,嘿嘿嘿!”   又指了指林听前面的男孩子:“他叫康成文,人称——贱人。”   “贱人”本尊不满地回头,“那也比你强,新同学,我跟你讲……”   秦书远一个课本飞过去,精准地命中康成文的嘴巴,转而接着对林听热情介绍:“至于他——”他踢了踢前面男生的凳子。   林听呼吸没由来地一滞,脑中又想起昨天的狼狈,脸上不由烧了起来。   秦书远浑然不觉:“他叫慕白,你别看他一副臭屁的模样,”又压低了声音道,“实际上啊,骨子里骚得很。”   慕白不满地挪了挪凳子,白了秦书远一眼,这才对上林听的目光。   “你好,我是慕白。”   简单又庄重的介绍,好像他们是初次见面那般。   林听笑笑:“你好,我是林听。”   林听笑笑,将书包里的课本慢条斯理地放在课桌上:“谢谢。”   “谢什么,我还要靠你替我守着我的家当呢!”   “我是说,昨天的事。”林听低着头,带这些歉疚,毕竟他是出于好意帮忙,自己却无缘无故冲他发了一顿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听余光瞥见斜前方的男生身形微微一顿。   “啊,那个呀!”秦书远挠挠头,“说起来,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噗!哈哈哈哈!”坐在林听前面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回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秦书远,“我说老秦,不就是有了同桌了嘛!瞧把你激动的。”说着又转头看向林听,“我说林同学,你可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别看他长的人模狗样的,这都高二了,班里就没人愿意跟他做同桌,也就我和慕白不离不弃地陪着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听:“为什么?”   “那是因为……”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书远一个飞扑上去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唔唔,”男生疯狂地朝林听眼神暗示,得不到回应,又挣扎着向身旁的慕白求助。   林听笑看着两个男声打闹,冷不防地看见慕白转头,不咸不淡地冒了句:“秦书远,告诉你多少次了,注意个人卫生,你又几天没洗脚了,好容易有了同桌,别再熏跑了……”   他声音清朗,带着戏谑,飘进林听耳中,似乎并没有昨天初见那般淡漠。   她心底莫名攀上一股失落,之前莫名的猜想和希冀似乎落了空。   打闹着的二人瞬间噤了声,满脸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慕白,随后,男生笑趴在桌子上,几乎要喘不上气,秦书远的整张脸由红涨紫,咬牙切齿道:“穆——白—!老子要杀了你!”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是一座四层小楼,淡黄色的外墙在无数个风吹日晒的日子里早已干裂翘曲,一片片斑驳不堪的痕迹昭示了岁月的无情。高二三班在二楼正中间的位置,从林听的位置往窗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教学楼前一排整齐粗壮的合欢树,时值冬末,树枝光秃秃地挂在那里,显得有些萧条。   秦书远和几个男孩子正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进行着训练。林听侧过头望向窗外,正好和抬头看过来的秦书远的目光撞上。   秦书远咧嘴一笑,朝着她的方向用力挥手。   林听一愣,面对如此热情的新同桌,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秦书远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咧开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旋即右手握成筒状送到自己嘴边。   他这是,要自己给他打水?是这个意思吧……林听犹豫片刻,看了眼秦书远位置上的水杯,拿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   秦书远笑得更开心了,忙不迭地点头,冲她伸出大拇指。   上午的大课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林听拿起自己和秦书远的水杯,从座位上慢吞吞地站起,原本在座位上趴着的康成文飞速转身将水杯递过来:“林妹妹,谢谢!”   意外获得“昵称”,林听愣了片刻,旋即还是接过来:“行吧!”   她又将视线往里挪,落在同样趴在桌子上的慕白身上。拿了三个人的杯子,单单落下他的,似乎不太好吧……林听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接水。可想起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突然间没了勇气,还是……算了吧……   开房是操场旁边的一处小平房,离教学楼不过百米远的距离。砖头砌成一排长方形的水池,水池壁上一排七八个热水龙头。   此时打水的同学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林听站在中间位置的最外侧,静静地排队。   排了好久,终于要到林听时,前面的女生猛地转身,脚下一个踉跄,没有拧紧的杯盖因为惯性甩了出来,连带着滚烫的热水朝着林听泼过来。   林听本能地往后躲,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   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环上她的脖子,一把将她用力往后扯,避开了大部分的热水,却还是有一些泼在了林听身上。冬天穿的厚,身上倒没觉得什么。只有有一小部分溅在她的下巴处,有点灼烧的痛感,环住她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啊啊啊!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紧,有没有烫着哪里?”女生显然有些吓着了,忙不迭地道歉。 第6章 救美   近距离的接触,身后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飘过来,这味道让林听不禁想起盛夏傍晚微风拂过的树林,初秋暖阳下的原野,浓烈又生机盎然。   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等环住她的手松开,林听才来得及侧身看过去。米白的外套,修长的身形,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那只黑色的杯子——林听方才犹豫了半天没带走的慕白的杯子。   林听有一瞬间的尴尬,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白垂眸看她一眼,似乎在看她有没有受伤,不过很快便移开目光。   “下次当心些。”   他这话也不知是跟林听说,还是跟那个冒冒失失的女生说。   “啊,真的对不起,有没有烫着哪里,要不要去校医那里看看啊?”女生上前上上下下地盯着林听看,仿佛在确认她有没有被烫到。   慕白没再说话,径直穿过二人,往杯子里装满热水。   随着蒸腾的热气和水流注满杯子的声响,林听死死地盯着刚才揽着她的那只手臂,后知后觉地,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   那个女生看林听似有异样,再次盯住林听确认:“哎呀,上课了,你确定真没事吧?”   林听摇摇头:“没事,快回教室上课吧!”   “我叫江挽月,高二十班的,我放学去找你。你哪个班的?”   林听继续摇头:“真的没关系。”   “哎呀,你就告诉我你哪个班的就好了嘛!”江挽月急得跳脚。   “高二三班。”   “得嘞!”女生蹦跳着朝教学楼奔去,还不忘大喊:“放学等我!”   几秒之间,人潮向教学楼快速涌入,周围霎时空下来,只余下林听和慕白。   慕白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龙头,又拧紧杯盖,转过身来。   林听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同慕白看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脸色瞬时便灼烧起来。她悄悄收紧拳头,用力掐进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经过林听身边,慕白稍稍偏过头“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听几乎脱口而出,想要问他,是不是那个人。可是,她没有勇气再度面对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这般没出息的反应,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匆匆应了声“好”,便跟在慕白后面上楼了。   回到教室,秦书远早已回到座位上,康成文正眉飞色舞地同他说着话。看到林听和慕白回来,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视线滑过林听的手时愣住了。   “林妹妹,咱们的水呢?”康成文一脸好笑。   “啊!”林听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样拎着空杯子跟着慕白回来了。   林听的脸色瞬间涨红:“要不,我再去一趟……”   “噗嗤”林听听到从慕白的方向传来一声低笑,脸色涨的更加通红了。   “哎呀!不就几十分钟不喝水嘛,渴不死你!”秦书远回怼康成文,转而对林听说,“没事没事,待会儿我去打就好了。”   “啧啧啧!这有了同桌就是不一样,同桌同心其利断金呐!”康成文笑着调侃,余光瞥见慕白悠哉悠哉地拧开杯盖,慢条斯理地吹了口蒸腾的热气。   “诶?你俩不是一起去的吗?老白,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啊!”   康成文伸手去抢慕白的杯子,被慕白轻巧避过,露出被长袖遮住的手腕来。   “卧槽!老白,你的爪子怎么了?被红烧了?”   林听和秦书远一齐看过去,果然见他手背靠近手腕的地方通红一片。   慕白拽了拽袖口,将手背上那片烫红了的皮肤瞧瞧遮下,云淡风轻地瞥康成文一眼:“你眼花了。”   “哪里有,明明就……”康成文说着就要去扯他的胳膊。   “怎么?想趁机占我便宜?”   康成文冷不防打了个哆嗦,无比嫌弃地躲开:“呕!我还真稀罕你呢!”   话题被越带越偏,不大会儿就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事。   林听想说些什么,终究没寻着机会,心里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塞满,软软的,甜甜的。   放学后,林听磨磨蹭蹭地收拾着课本,直到教室的人走了大半,目光却始终落在前排那道米白色的身影上。   直到过了许久,慕白才从梦乡悠悠转醒,空洞的双眼往四周望了一圈,眼神在林听身上稍作停留,似乎诧异她为什么还没走,最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起身。   “那个,慕白!你等等……”林听鼓足勇气喊住他。   “什么?”慕白不明所以。   “你的手……要不要去看一下,看起来还挺严重的……”林听不敢直视那双眼,目光放在他垂着的手上,语气尽量显得平静。   “哦,这个啊,没事,”慕白无所谓地甩甩手,“还有别的事儿吗?”   他语气淡淡,没有掺杂任何她所想象的情绪,似乎,课间开水房的仗义相助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不重要到,都不值得浪费一个表情。   林听一顿,不由地又想起了生日那天遇到的男孩子,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可是,他会在她哭的时候递张纸巾,还会别别扭扭地送她蛋糕。   林听摇头:“没事了。”   “嗯。”慕白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转身往外走,末了又补了一句,“这跟你没关系,不必想太多。”   林听留在教室,直到慕白走远了才走出教室。   谁知,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一道娇小的身形,正是上午的肇事者江挽月。   江挽月猛地收住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自来熟地挽上林听的手臂:“不好意思啊小听,我今天值日,所以走的有点晚,万幸你还在。走,我给你赔礼道歉去。”   林听很是不习惯陌生人如此热情的靠近,不自然地退后一步,礼貌地笑笑:“真的不用。”   “那不行,我江挽月言必行行必果。走吧,我请你吃隔壁新开的米线。”   “其实,”林听想了下,还是如实道,“我没事,但是那个男生你还记得吗?就在我后面那个……”   提起慕白,林听的语气带上几分不自然。   江挽月托腮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就站你后面英雄救美的那个呗!记得记得,他那张脸臭的跟谁欠他几百万似的,想忘了都难!等等……你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我烫着他了?”   林听满脸同情地望着她,肯定地点头。   “我——靠——”江挽月仰天长叹,随后灵机一动,“那没办法,直接责任人是你,他呢也是因为救你自己凑上来的。所以,我这歉就先道你这,至于你怎么感谢他还是补偿他呢,就自由发挥吧!”   林听正琢磨她这套歪理的可行性,冷不防被江挽月拽着往外走:“快点的吧!就这么定了!晚了可不行,我还要去看房子呢!”   林听本来想拒绝,可听到她说看房子的事,心中不由一动:“看什么房子?你不住宿舍吗?”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是走读生,但是我妈看我太紧了,最近又更年期,哎呀,总之烦得要死,我就跟她说为了更好的学习,我要住宿舍。”江挽月宛如被触发了神奇的开关,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那为什么又要去看房子?去哪看?”   江挽月吃惊地望着林听:“小听啊,你是外星来的吗?光咱们学校那栋小破宿舍楼,哪里够这么多学生住啊!咱们学校少说有三成同学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喏,就那几条街,”江挽月指了指学校东面的方向,“那整个几条街几乎都住的咱们学校的学生。就跟学校的宿舍差不多的,一间几个人,费用也比学校便宜一些,生意还蛮好的……”   林听若有所思的听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江挽月闻言登时两眼放光:“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两人吃过饭后便沿着学校东侧的那条街开始一家挨一家的找。   连续看了几家都大同小异,不过是家里有空屋子的人家将屋子里安上几张上下铺,再添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必要家具,就是一个简易的宿舍了,简单是简单了点,但胜在价格实惠,一年下来租房的费用要比学校的住宿费便宜上一小半。   “小听,你也想出来住吗?你是走读生还是寄宿生啊?”江挽月一边往嘴里塞着薯片,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寄宿,不过我刚转过来,住在高一的女生宿舍。”林听性格寡言,便是面对热情似火的江挽月,一时半刻也很难活络起来。   “这样啊,那是闹了点……不如我们一起合租吧!我见到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将来会是我的好朋友,这叫什么……对!眼缘,我要是个男的,我一定追你……”   听她越说越离谱,林听不由地眼皮直跳,忙打断她:“咱们要不再看看前面那家吧?”   这家的主人是一对老人,夫妇二人都是县医院的退休医生,家境不错,是以房子的各方面的设施相比其他几家好了不少。难得的是,刚刚好有两名毕业生搬了出去,空出不多不少两个床位。   老两口住在一楼,宿舍在二楼,一共三间,都是女孩子,就是价格相较其他几家贵了一点点,但是相比学校的住宿费还是便宜不少。   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连着一个临街的露天阳台,林听莫名喜欢这个地方。   此时,夕阳正好。   正值晚饭时间,许多同学手上拎着打包的饭菜涌入小巷。   林听站在阳台边上,不经意间垂眸,在人群的最末端,男生穿着米白色的毛呢外套,双手插在兜里,戴着耳机悠悠地走着,眼神散漫,短发利落干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那画面像是一幅漂亮的水彩画。 第7章 送药   高大的建筑物遮去夕阳的光辉,林听站在暗影里,极其小心地,又带着些艳羡地望着那道阳光下的身影。林听目光追随着他,仿佛能听到麻木已久的心底似乎悄然升起丝丝碎裂的声响。   她不由地朝前伸出手,让阳光洒在手心上,在寒冷的冬日里,带着并不热烈却又珍贵的温度。   林听冒出一个神奇的念头,她竟然开始渴望能同他并肩而行,好像他身上的阳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小听,看什么呢!”江挽月突然蹦哒到林听面前。   林听呼吸一滞,像是被抓包一样,脸色蓦地涨红。   江挽月的喊声不小,吸引了些路过的目光,有几个路过的同学抬头认出了江挽月,热情朝楼上挥手:“嗨!江挽月!你住这儿啊?”   “嘿嘿,对呀!以后有空来找我玩啊!”   突兀的喧嚣在不大的小巷猛地炸开,走在末尾的慕白也感受到了前方的热闹,不经意地抬头。   林听猛地蹲下身,将身体隐藏在阳台的水泥护栏后面,心头莫名有些发虚,紧张到仿佛心跳都静止了。   “小听?你怎么了?”江挽月被林听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她。   “就……鞋带开了……”林听随便扯了个借口。   江挽月低头,盯着林听那双连个洞都没有的雪地靴,满脸愕然。   林听顿时僵住,在江挽月审视的目光里,脸色一点点变红。   好在房东奶奶及时出现,替她解了围:“丫头,我这房子还可以吧?正好剩两个床位了。”   江挽月立马附和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合适。房东奶奶一看就是好人,然后呢,各方面设施都还不错,人员也简单,都是女孩子,安全。要不我们就住这里吧!你觉得呢?”   林听静静地听着,因为价格产生的几分犹豫似乎很快被内心突兀地冒出来的想法打消了,然后,鬼事神差的点了头。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个从楼下路过的背影,竟不觉间穿插进了她的整个青春,再也无法抹去。   林听东西本就不多,加一起不过一只皮箱加一个双肩包。定下房子后,稍微打扫一下,便从宿舍楼搬了出来。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林听就出了门在附近熟悉环境。   路过一家诊所时,林听想了想,还是拐了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治疗烫伤的药膏。   她想着,不管怎么说,慕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烫伤的,实在不行,就当是江挽月买给他的好了。   她前脚刚踏进教室,上课的铃声就响了。   康成文最先看到她,热情地朝她挥手:“嗨!林妹妹!”   趴在座位上补眠的秦书远如诈尸般蹦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向他:“哇靠!康成文,你恶不恶心!”   康成文:“怎么啦?咱们都这么熟了,老叫全名多不好,是吧林妹妹!”言罢还朝林听抛了个极其浮夸的媚眼。   林听礼貌地笑笑,没反驳,安静地走向座位,路过康成文身边时,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他里侧的慕白身上瞥:不知道他的伤好些没有。   慕白依旧穿着那件外套,白色的耳机挂在耳朵上。他没有再睡觉,似乎也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眉眼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挺合适。”   慕白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   三个人同时愣了。   “啥?”秦书远满脸狐疑。   慕白慢腾腾地转过头,视线定在林听身上,淡淡吐出六个字:“林妹妹,挺合适。”   “我去!”康成文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了,“老白,你这反射弧够绕地球一圈了吧!”   林听没有说话,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桌子上的课本,心里却暗暗琢磨慕白的那句话。   她知道康成文喊她“林妹妹”纯属好玩,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毕竟和她才认识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可慕白呢?   什么挺合适?   林听在脑子里一点一点罗列和慕白相遇的场景,也就报道那天她的样子惨了点,好像还哭了?还有就是在开水房的时候的意外。怎么就合适了?   可是,如果慕白真的是那天遇到的那个人的话,那么,他至少见过她哭两次了,这么算的话,好像还真有点合适?   林听摇摇头,有些烦躁。   伸手揣进兜里,摸到刚才买的药膏。   好像,慕白在众人面前,和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大一样呢!   莫名有些烦躁。   见林听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眉头紧锁,手插在外衣兜里摩挲着个什么东西,秦书远纳了闷:“诶,同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啊?”林听回神,“没啊……”   “你兜里装的什么好东西,不舍得掏出来,让我看看?”秦书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只伸进口袋的手。   林听心下一慌,一时语塞:“就……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而已……”   康成文的脑袋如同装了雷达,应声凑了过来:“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看看!”说着就上手去拽林听的胳膊。   秦书远一愣,瞥见林听的脸色,一巴掌拍在康成文的胳膊上:“什么毛病!动手动脚的!没点规矩!”   康成文嘻嘻哈哈笑着,手上却没停:“哎呀!都是自己人,瞎讲究什么!”   林听一时不备,抓着烫伤药的手被拽出口袋。   秦书远也看过来:“什么呀?”   林听眼一闭,索性破罐子破摔:“烫伤药,给慕白的。”   康成文立马反应过来:“卧槽!老白,你还真烫伤了啊?给我看看,哎呀!你这孩子真是不让爷爷省心啊!”   慕白扯下耳机,似乎并没有留意刚才他们在讨论什么:“什么?”   倒是秦书远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听,许久才道:“同桌,他烫伤了为啥你给他买药?”   林听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解释。说慕白为了救她才被开水烫了?可看慕白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怕他矢口否认了情况变得更尴尬。   林听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江挽月给你的。”   “哦呦!有情况!”   康成文和秦书远立马眼冒绿光,盯紧慕白:“江挽月是谁?你对象?好看吗?哪班的?”   慕白一脸迷茫,转头又看向林听:“江挽月?谁?”   林听脑袋有些大,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你要实在不想用也不强求,反正,东西我带到了。”   就在她伸出去的胳膊要麻掉的时候,手上突然一空,塑料袋被慕白接了过去。   “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林听的唇角不由地弯起,片刻后又垂了下去。   谢什么呢?是谢江挽月的药?还是谢谢她帮忙捎了过来?   “啊!”秦书远捶胸顿足地惨叫,遂可怜兮兮地望着林听,“同桌,如果烫伤的是我,如果我也受伤了,你也会为我买药的吧?会的吧会的吧?”   林听觉得好笑,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秦书远这才罢休,挠着头嘿嘿直笑。   放学后,不知情·绯闻女主·江挽月早早地出现在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斜倚着门框冲着林听勾勾食指,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老婆,走了,回家了。”   林听一口水喷在康成文背上。   康城文用手肘怼怼慕白,坏笑道:“老白!是不是喊你呢?是这妞吗?江……挽月?”   秦书远也跟着凑热闹:“嗨!江同学!你家老婆在这里,快领走!”   说完脚下还狠狠地踢了踢慕白的凳子。   江挽月一脸惊悚:“同学,我谢谢你啊!”   转头又朝林听道:“林听!走啦!老公都等你好久了呢!”   康成文:“可以啊林妹妹!男女通吃啊!”   秦书远:“不是老白啊?那你怎么还暗戳戳给我们老白送烫伤药?”   听他们如此说,江挽月一脸迷茫:“我?给他送药?我还不如……”   林听心下大急,生怕江挽月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老公!咱们赶紧走吧!”   因为太过急切,她的声音不小,教室内刹那间一片死寂。   慕白:……   秦书远:……   康成文:“林妹妹,牛——逼——”   林听属于那种安安静静的女生,甚至连上课回答问题都是细声细气的,这般反应,惊呆了不少同学的下巴,大家纷纷看过来,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林听的脸蛋瞬间红到耳朵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连心尖都在发颤。   她不敢抬头,慌忙将课本揽进手臂,拽着江挽月逃也是的朝外奔去。   安静了几秒的教室瞬间爆发出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宿舍,江挽月一边收拾刚打包过来的行礼,一边跟林听聊天:“老婆,那你是不是跟我解释一下,那个烫伤药怎么回事啊?”   林听低头给林灯发消息,告诉他自己搬宿舍的事,状似随意地回答:“没怎么回事啊!就按你说的,你把歉道我这,我替你转过去。还有,”她抬头看了江挽月一眼,先发制人,“以后再公共场合别乱叫,怪……难为情的。”   “嘶——”江挽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恐地看过来,“你没事吧?咱们你情我愿,光明正大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而且——”她拖长了音调,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禁笑出声,“我看你也挺喜欢的,大庭广众之下宣示主权,老公我着实吃了一惊呢!”   听她这么说,林听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有些微微发烫,她随手抓起床头上的布偶小熊,摆弄着亲手给它做的衣服,嗔道:“谁跟你老公老婆的,还是叫我名字吧!”   “不要!”江挽月撅了噘嘴。   江挽月:“要嘛要嘛!不然喊公比吧!很亲切。”   林听:……   江挽月:“要不,我喊你老婆儿你喊我老头儿?”   林听满头黑线,此时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答应江挽月合租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想了整整一节课,只有这样的称呼,才能突显我在你生活中的地位。不然我叫你什么?林听?太疏远了,小听?太普通了。干脆叫老婆好了!你要实在不愿意,你来最做老公也行。”   林听彻底无语:“不要!”   见她如此窘迫,江挽月很是满意:“老婆,你害羞了?哎!要早些适应才是啊,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   瞥见林听手中摆弄的小玩意儿,江挽月好奇地“咦”了一声,凑过来:“这个,是那家蛋糕店包装盒上的吧?”   林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这种玩偶小熊不算特别,是那种蛋糕盒子上很常见很普通的款式,大概会被人连包装盒一起丢进垃圾桶的那种。   “不过,你手可真巧,还给它做小裙子,这只小熊这么一穿,立马就上升了个档次呢!”江挽月发自真心的夸赞,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会做针线盒的,能做的这么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林听盯着手里的小熊,唇角微微弯起:“是很可爱,也很特别。”   对于她来说,这只小熊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就好像,她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没由来地确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见。 第8章 烦人   出了学校大门往东不过百米就是林听他们宿舍所在的巷子。巷口拐角处有家小型的生活超市。   因为刚刚搬宿舍的缘故,两人有许多生活用品需要添置,因此频频光顾这家店。尤其是江挽月,第一次脱离妈妈的束缚,第一次呼吸到真正的自由的空气,日渐高涨的购物欲怎么都压不下去。   在江挽月疯狂扫货的空挡,林听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目光扫过窗户时,几道熟悉的人影正从窗前经过。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的缘故,好像,自从开水房那次事故之后,她最近总是能频繁地遇到慕白,操场,开水房,宿舍楼下,甚至是街上……   不过,她很少上前跟他打招呼,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即使迎面走过来,她也会鬼使神差地在他发现她之前避开。   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心情,好像有点点期待,又有些紧张。   至于在紧张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想避开,又忍不住靠近。甚至到后来,她竟然开始有意地在人群中搜寻那道身影。   这种心情让林听莫名有些烦闷。   她缓缓靠近宽大的窗户。窗户微微向上开了一条缝,用来换气。站在窗前,三三两两的人语声变得清晰起来。   透过窗户上浅蓝色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而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场景,这点林听也是才发现不久。   康成文和慕白正巧经过,隔着玻璃,他们看不到里面站着的林听。   康成文:“老白,你这咋弄得啊,这都起泡了,你也不吱声,你可真行!”   慕白一本正经脸:“吱。”   林听闻言不禁莞尔,似乎,人后的慕白有些不太一样,好像还……蛮可爱。   康成文:“滚蛋!说正经的,怎么弄的?该不会,是林妹妹泼你的吧?还是那个叫什么月月的姑娘?”   说着,还满脸心疼地托起他那只起了泡的手,好一阵关切。   二人长的本就不错,站在一起更加惹眼,如此亲密的举动引得过往同学频频侧目。   慕白满脸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语气漫不经心:“别瞎说,就打水的时候不小心烫着了。”   康成文点头,满脸了然,后又想起什么来,戏谑道:“嘿!要我说,还得是咱们林妹妹,知道你烫伤了还给你送药,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细心哈!还借口说什么舍友给的,那小脸红的,嘿嘿……还蛮可爱……”   停顿了下,慕白没有接话。   就在林听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慕白略带不满的声音传过来:“我说你,别一口一个林妹妹的,大家就只是同学而已,还没有熟到那份上,别老没脸没皮的。”   林听愣住,周围的声响早已听不真切,耳朵里只剩下他的那句“只是同学而已”,“还没熟到那份上”。   窗外浑然不知的二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嘻嘻哈哈地扭打在一起,待林听再度回神,只听到慕白简短而干脆的结束语:“烦人。”   林听呼吸一滞,愣在原地,只剩康成文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好像是蛮烦人的?   原来,慕白单单在她面前那么冷淡,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她有点烦人?   一股没由来的自卑袭上心头。   整个一晚上,慕白的那句话总在林听的脑海里绕来绕去,折磨得她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凌晨一点,江挽月看够了小说,悄悄摸着手机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手机屏幕的光亮正打在林听的方向,正对上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我靠!”江挽月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又压低了声音,“林听,你干嘛呢?诈尸呢!”   林听闭了闭眼:“睡着了。”   江挽月来了兴致,从被窝里半趴起来了:“怎么?想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说出来,你亲爱的老公帮你答疑解惑。”   林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想到她看不到,又补了句:“别这么叫,我有点恶心。”   “切!”江挽月翻身,“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我江挽月阅人无数,免费给你请教的机会,你要珍惜。”   林听:“你毛都没长全呢,上哪阅人无数去?”   江挽月:“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看过的小说没有一百也大几十了,什么样的人生没见过?”   听她叽叽喳喳一通乱说,林听烦闷的心情好了几分。心中一动,不禁问出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之前有一个偶尔认识的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却,怎么说,就突然变得很冷淡,那他应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认识的人?认识到什么程度?”   林听认真想了想:“就……算是认识吧!一天内见了三次的那种,还是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应该还算印象深刻。”   “嗯……”江挽月灵机一动,“是送你布偶小熊的那个人吗?!”   林听顿了片刻,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单纯的小听听同学,就那么个破玩意儿都好意思送人,你怎么还惦记上了呢?听我的,甭搭理他,否则吃亏的是你。”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只小熊的来历,“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可江挽月哪肯放过她,继续开启她天马行空的想象:“谁啊?再度相见,意思就是你们班的人咯?你才转来几天,认识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是谁啊?你那个同桌体育生?我靠,你们不会……”   “瞎说什么呢!”林听否认得飞快。   直到传来江挽月匀长的呼吸,林听才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长长的出了口气。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布偶小熊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枕边,对着她笑。   林听不由地弯了唇角,伸手轻轻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   应该,不是他吧?   第二天上课,林听早早地到了教室,仔细将座位擦干净了,习惯性地拿起几人的空杯子,打算去打开水。   猛地想起昨天的事,心底又泛起几丝不舒服。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还是把手中的杯子一一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何必非要招人厌烦呢?   可是,只打自己的水似乎也不太好。   愣了片刻,林听低低叹了口气:算了。   把杯子重新放回原先的位置,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因为昨天那件事,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今早又醒的早了。林听提不起精神温书。抬头看教室最前面方挂着的钟表,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索性掏出了画本。   林听喜欢画画,从小时候起就喜欢自己偷偷躲起来,将心里憋闷的情绪发泄在画纸之上。   虽说没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可她觉得,相比记日记而言,画画是一种更安全的宣泄心事的方法,她很喜欢。   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让她烦躁了一整夜的心难得平静下来。   画中的是站在阳光下的少年,整体轮廓都不甚清晰,只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带着点漫不经心,懒懒地、静静地看她。   明明是在冰天雪地里遇到他,那双眼睛也是淡淡的,带着些散漫,可是,看这些双眼睛,她偏偏,总是联想到冬日的阳光,明媚却不耀眼,轻柔却不灼烈。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细长的手闯入视线。   林听笔下一顿,抬头去看,那只手握上了她的杯子。   慕白不知道在她桌前站了多久,视线正定定地落在她笔下的画上。   林听心脏猛地一跳,慌乱将画本“啪”地合上。   慕白似乎心情很好,并不如往常同她相处那般冷淡,唇角甚至浮起一层浅笑。   “我去打水。”   他将目光从她的桌面上移开,对上她的眼睛。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林听很快恢复了神色,刚想习惯性地点头,忽的想起昨天的事来,一把抢过杯子。   “不用了。”   慕白差异地看她。   林听又解释了一句:“不用麻烦了,待会我自己去就行了。”   两人都杵在原地没动,直到上课铃响了,慕白才转回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到底也没去打水。   秦书远神经大条,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掐着点踏进教室的康成文一坐下就抓起水杯,晃了晃,惊讶地转过头来:“诶?今天没人打水吗?”   秦书远不疑有他:“没有吗?等会儿下课我去。”   林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里莫名蹿升起一丝负罪感。   这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戴着厚厚的眼睛,在讲台上唾沫横飞。   慕白没有像以往一样瘫在桌子上或是睡觉,而是坐的笔直,似乎是在认真听课。   突然,他的后背靠向林听的课桌,她的心便没又来紧了一下。   她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上数学老师稀疏的发顶,前方的康成文躲在桌前高高的书堆后面,睡得正酣。   便是如此,她浑身的每根神经却不自主地去在意慕白的方向。   慕白再次挪了挪身子,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动。 第9章 停电了   睡梦正酣的秦书远都被这声音吵醒了,挣扎着抬起了头。   数学老师自然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脸色沉沉地看过来,目光在慕白的脸上定格时,脸上的愠怒有所缓解,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都注意听课啊!”旋即便不再看他。   林听却依然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她是故意的。   慕白到嘴边的话没有找到发泄口,生生咽了回去。   秦书远强撑着睁开眼:“老白,你没事吧?要死啊?”   慕白面不改色,话锋一转,张口就来:“忘带尺子了,借我一把。”   秦书远彻底醒了神,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你没事吧?你哪天见我带过尺子?”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慕白神色不变,只将求助的眼神移向林听。   林听依旧奋笔疾书着,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秦书远用胳膊撞了撞她:“同桌,有多余的尺子没?施舍他一个?”   林听依旧没有抬头,沉默着停下手中的笔。又埋头在课桌抽屉里翻腾几下,取出一把三角尺。   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上移了一些,将三角尺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沿慕白能够够到的位置,就再次垂下眼,没有再看。   接下来整节课,慕白一会儿借橡皮一会儿借圆规,再不然就是笔不小心滚到了林听脚底下要她帮忙捡,忙的不得了。   康成文挣扎着从课桌里抬起头,满是不解:“老白,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   慕白接过书本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白了他一眼:“睡你的觉吧!”   “我说的不对吗?你都从林妹妹那顺走多少东西了?”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没有说谎,还转过头对林听道,“对吧,林妹妹?”   林听手中的铅笔猛地一顿,抬起头,神色淡淡:“没关系,我无所谓。”   康成文扫兴地摇摇头:“没劲。”   挨到下午放学,林听一反往常,第一个迅速离开教室,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慕白盯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影看,直到消失在走廊里,他都没有收回视线,愣在原地没有回神。   康成文早已收拾好东西等了半天,叫他没有反应,踢了他一脚:“干啥呢?思春呢?走啊!”   慕白堪堪回神,破天荒的没有反击,站起身子,应了声:“就走。”   “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像你啊……”康成文拎着饭卡跟上,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最近撞邪啦?一天天的都不像你了,老长时间不听你发贱我还怪不适应的。咱们哥几个谁不知道你啥样啊?一天天的装的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啥正经人呢!”   慕白还在想着事,被他吵的不厌其烦,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滚蛋!”   康成文险险避过,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嘿嘿……这才对嘛……”   晚自习原本是语文老师的课,可老师有事没有过来,班主任只宣布了一声“今晚自习”,便也遁了。随着班主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原本安静的课堂猝然间响起愉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书远如同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突然,眼前蓦地一黑,林听的笔在书本上画下重重的一道长线,呼吸一滞,紧接着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紧接着,,整栋教学楼炸响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停电了!”   “呦吼!!!”   对于课业繁重的高中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晚自习停电更让人兴奋的了。那喜悦程度堪比过年。   可林听并不这么认为,她讨厌黑暗,她不喜欢没有光亮的地方,心底不可抑制的恐惧感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   同学们没敢太放肆,依旧装模作样地呆在教室里。没办法学习,索性无所顾忌地高声笑闹起来。   停电的教室里,自然少不得必点节目——鬼故事。   果然,不大会儿,康成文贼兮兮地转过头,不知从哪摸出一根蜡烛来点着了放在林听桌子前方的位置,又扯了扯慕白,语气难掩雀跃:“老白老白,快过来,咱们玩笔仙呀!”   微弱的烛光闯入眼帘,安抚了林听有些焦躁的情绪。   “无聊。”慕白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听话地转了过来,趴在秦书远桌前的位置上。   康成文掏出一张白纸放在桌子正中间的位置上,抬眼瞄了三人一圈:“谁先来,嘿,老秦,你来打个样?”   秦书远挠挠头:“那我问什么?”   康成文一滞,想了片刻,随即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先好好想想吧!要不林妹妹,咱俩先玩?你想问什么?”   林听平静了下情绪,脸色却还是不太好看。索性周遭光线昏暗,并没有被人发现。   对于康成文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事风格早已见怪不怪,她黏黏地半趴在桌子上,还是温声拒绝:“我就不玩了。我看着你们玩。”   “别呀!”康成文不由分说,扯过林听的手腕放在白纸上,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让自己的手背紧贴着林听的手背。另一只手取了支笔放在两人手背中间。   “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快想想,待会问什么问题。”   慕白看着白纸上一大一小两只手,脸色沉了沉,豁然出手将那支笔抽了出来,随意丢进康成文的桌子抽屉里。   “哎!老白!你他妈没事吧?”康成文满是不悦。   慕白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愣了几秒,突然朝林听的方向努了努嘴:“她害怕,不想玩。”   林听:……   秦书远见状提议:“那不然,咱们讲鬼故事?”   慕白:……   康成文热情附和:“好好!这个好!来,老秦,打个样!”   秦书远挠挠头:“行。那我就讲个不怎么可怕的吧!”说完,又将脑袋凑向林听,压低声音,“林听你不用怕啊,这个一点也不可怕,有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在呢!”   林听回了他一个微笑,没有说话。   “传说啊,咱们学校厕所早些年老闹怪事。”   “切,咱们学校?你少唬人,讲故事就赶紧讲,别东扯西扯的。”康成文不屑地鄙夷,却明显更想听内容,“快点讲,直入正题。”   秦书远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他的嗓音本就低沉,如此压低了声线,再配上当前不甚明亮的环境,竟真带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传言,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个同学在厕所里蹲大号,快完事的时候呢,一摸兜,坏了,没带纸。”   他还没讲完,就被慕白出声打断:“说的是你自己吧?”   康成文大笑着接话:“我看像!哈哈哈哈哈,后来怎么着?满地尽带黄金甲呗?”   秦书远白了他们一眼:“别闹,好好听着!”接着又清了清嗓子,用越发低沉的嗓音接着道,“他就想啊,这怎么办呢?虽然是大半夜的,但也不能光着腚出去吧?”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出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等等!”康成文突然出声阻止了正热情高涨的秦书远。   他一口气将烛光吹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这行了,这样才有氛围,继续吧!”   “他四周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人影,找了半天,在从厕所的角落凭空出现一只森白的枯手,那手一点血色都没有,指甲有手指头那么长。它正在说话呢!”   讲到这里,秦书远适时停住,留出一段空隙来让听故事的人们感受那种神秘又恐怖的氛围。   康成文缩了缩脖子,往慕白的身边凑了凑。慕白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反应,隔着浓浓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熄灭的烛光让林听刚放松下的心又猛地收紧。她有些不舒服,仿佛被人生生捏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她对秦书远的鬼故事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一心祈祷着这黑暗快些结束。   看大家都没说话,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秦书远很满意,接着幽幽道:“那只手突然对着他嘿嘿一笑,问他,你要手纸吗?要白色的还是黄色的?你们猜他选的什么颜色?”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林听猛地站起身,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教室里有一瞬间的宁静,见无事发生,又都三五一堆地继续玩闹起来。   秦书远扯扯她的袖子:“怎么了?林听你别怕啊,这就是个鬼故事,假的。”   林听脸色不太好,索兴四周光线昏暗,并没有人发现什么。   “我……去趟厕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还是上学那会儿听同学们讲的,也不知道具体出处是哪里~侵删~ 第10章 黑   “哎!林听!你别害怕啊……这个是……”秦书远的话还没说完,林听已经起身出了教室,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康成文:“林妹妹她这是怎么了……吗……”   秦书远懊恼地瞪过去:“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玩什么笔仙!”   康成文:“明明是你非要讲什么鬼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慕白没有说话,默了片刻后突然起身,离开座位也朝门口走去。   康成文:“老白也害怕了?”   秦书远傻了眼,狐疑地挠挠头:“我这么有天份?”   外面略带寒意的风抚在脸上,林听有些憋闷的胸口悄悄透出一口气来。   方才,她没好意思开口说,她有些怕黑。   看不见光亮的地方,仿佛布满了可怕的藤蔓,借着黑暗缓缓攀上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勒住,隔绝了氧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幼时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   林永春嗜赌成性,自王英秀走后更是变本加厉。他几乎变卖掉了家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直到卖无可卖,他居然开始借高利贷。   林听有时候想,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会不会被林永春卖掉,毕竟那么多年,他从未真正履行过一个父亲的职责。   从林听记事起,追债的人三不五时地找上门。林永春像只狡猾的老鼠,总能提前探得风声,早早避开,有时候,索性大半个月不回一次家。   可是,年幼的林听兄妹两个却避无可避。   刺耳的砸门声和谩骂声给幼小的林听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阴影。   所以,他们家的门总是锁着的——从外面落锁,制造家里没人的假象。   每天放学,林灯拉着林听从院墙角落里的小洞里钻进家里,他们连灯都不敢开。甚至在那些人走了之后,也不敢开灯,生怕他们再杀个回马枪。   无数个恐惧的夜里,林听窝在被窝里,一点点地挨着,祈祷着天亮。   她不喜欢黑色,更不喜欢黑夜。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感觉,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噩梦。   林听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吹了会儿风,想着,林灯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停电。   她打开手机,编辑好了短信发过去,几秒后收到发送失败的提示。这才想起月初了,应该是欠费了。   林听无奈摇摇头。   耳畔是同学们狂欢的呼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为突兀。   理科班女生本就不算太多,她所熟识的更是没几个。她突然有点想念江挽月的聒噪。   如此想着,林听索性直接去她班里找她。   顺着楼梯右侧小心地下楼,有调皮的男生快速的从身边笑闹着跑过,带起一阵冷风。   突然,不知哪里冒出的一个拿着手电筒的男生。   男生恶作剧地在林听前面停住,将手电筒打开放在自己的下巴处,伸长了舌头瞪大眼睛看她。   “嗷~~”   男生出现的太突然,林听没有留意,属实被吓了一跳。不过,性格使然,她硬是忍下了尖叫出声的冲动,只是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朝后栽去。   一只手适时出现,在身后轻轻托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下去。   可不知怎么的,林听的脑海中竟突然想起方才秦书远讲的那个鬼故事来,那只手好像也是这般突然出现的。   这个荒诞的想法一冒头,便再难压下。内心猛然窜升起恐惧,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她没敢回头去看,也没想起说声谢谢,借着那个恶作剧男生手电筒的光亮,快速朝楼下奔逃。   打着手电筒的男生见状哈哈大笑,满是得逞的快感:“嘿,胆子真小!”   正要往上面的台阶迈过去,一道高大的身形拦住了他的去路。   即使在昏暗的光亮下,男生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周身凌冽的威压,心里暗道坏菜,嘴上依旧不满地嘟囔:“干嘛拦我?”   慕白垂眼看他,凉凉道:“有意思?”   男生反应了几秒,这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禁开口道:“不是,我说同学,你谁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大家不都这么玩?”   “玩?”   男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却还是嘴硬道:“对……对呀!就是玩嘛……”   话没说完,手里一空,手电筒被眼前的男生夺了去,精准无误地被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你!你干嘛?也太欺负人了!”   慕白冷哼了一声,慢慢朝楼下走去:“不就是玩玩?”   十中以理科为主,单高二年级来说,有九个理科班,却只有四个文科班。   林听一口气跑到一楼才敢站定了喘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摸到楼下拐角处十班的教室门前。   “同学,可以帮忙叫一下江挽月吗?”   等了几分钟,江挽月用手机打着光,从教室里蹦蹦跶跶地跑出来。   “老婆,呜呜呜,我好感动,你居然主动来找我了。”   说着,整个人朝林听扑过来。   林听难得没有推开她,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又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   第一次面对这样热情的林听,江挽月有些诧异,旋即敛了笑闹,一本正经地问:“小听?你这是怎么了?”   林听轻轻摇头,想了片刻,如实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怕黑。”   江挽月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林听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一个好学生了,虽然话不多,身上却总有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她从没见过她表露过什么情绪在外,甚至任何事情在她这里都不足以打乱她既定的节奏,活像只表情精致的瓷娃娃。   因此,她总想逗弄逗弄她,想给她身上沾上点烟火气。   可是“瓷娃娃”突然说她怕黑,这……   江挽月很不厚道地想笑,可是想起她有可能看过来的凉飕飕的眼神,生生忍下了。   江挽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听不怕不怕,有老公疼你呢!”   林听: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说这话时,江挽月瞥见楼梯拐角处一道模糊的身形,似乎正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那身形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诶,老婆,有护花使者陪你你还怕什么?”江挽月将脸凑到林听耳边。   林听慌乱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这才回过神朝她暗示的地方看过去:“什么?”   “那不是……”江挽月再看过去,方才那道暗影早已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墙角,不由地嘀咕,“我看错了?不能吧……”   江挽月陪林听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待了好一会儿,整个黑漆漆的校园才猝然亮起,紧接着教学楼里爆发的一声声可惜的哀叹声。   不知谁喊了一句:“老师来了!”流窜在校园各个角落的同学神兽归巢般涌向教学楼。   林听刚刚在座位上坐定,班主任便绷着一张脸进了教室。   班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身材高大,体型微胖。她正站在讲台天棚上那道荧光灯的正下方,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整个教室。   秦书远微不可闻地将脑袋朝林听凑了凑,用气声道:“林听,你有没有看到慕白?”   “嗯?”一整天,她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慕白,是以,秦书远这么一说,林听这才发现慕白的座位空荡荡的。   见她的反应,秦书远明白了,直摇头轻声叹道:“老白这下完了,撞枪口上了。”   班主任不发一言,用极具威慑的目光逡巡了整个教室许久,手中的课本“啪”地一声摔在讲桌上,在安静得教室内乍出一声惊响,就连林听也被唬了一跳,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高二了,马上就要高三了,你们掰着手指头数数,离高考还有几天?还以为自己是刚入学的小孩子呢?一停电就到处疯跑。”   说着,班主任猎鹰般的目光在教室的几个空位上逡巡一圈,凉飕飕道:“这些个擅自下课的同学,你们但凡一个宿舍的,或者能联系上的,告诉他们,明天去我办公室领赏!”   煎熬般地挨到晚自习放学,刚一出教室,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路灯昏黄的灯光给飘飞的雪花镶上一圈暖融融的光晕,江挽月像只脱缰的兔子在大街上一边疯跑一边兴奋地尖叫,林听缓缓地跟在后面,望着眼前的一幕,仿佛一天积攒下来的不开心顷刻散去。她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街道旁边绿化带的边沿上早已铺上一层白白的雪。   林听一时兴起,抬脚踩上去,在雪白的悠长的路沿上印上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等到走远了再回头看去,那些脚印上就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将足痕一点点掩去。   林听忽地弯唇笑了,好像所有的不开心也如同这脚印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抹得干干净净。   沿着路沿拐过学校东边那个街角,一道米白的身影猝然闯入眼帘,挡住了前方的路。慕白正斜倚在路灯下,抬头盯着路灯发呆。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身上早已积了一层雪,将他乌黑的短发染成白色。 第11章 猜测   当那道身影撞入眼帘,林听没由来的心尖一抖,顿住脚步。   想往回走,却又觉得有些刻意。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循着原先的路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地往前挪。往前的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林听的步子有些发虚。   可巷子只有那么窄,自然避无可避。   她始终低着头,装作并没有留意前方,只专心致志地踩着雪。还有几米的距离,就要从他的身旁经过。   以林听对他的了解,只要她不开口,他断然不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毕竟,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出乎意料的是,慕白突然开了口:“林听?”   呼吸一怔,有些意外。   稍稍收紧了拳头,才堪堪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林听这才慢腾腾转过身,佯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笑道:“慕白?你怎么在这?”   她那拙劣的演技并没有骗过慕白的眼睛。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有探究,这姑娘今天怎么回事?   慕白挪动了一下有些冻僵了的腿,没话找话:“看到康成文没有?”   原来是为了问这个。林听摇头,想了想,还是道:“后来班主任回班里了,看到很多同学不在,似乎有些生气。”   她没有说的很直白,生怕再给他一个多管闲事的印象,惹他厌烦。   慕白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接着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找话题。林听想遁走,可是江挽月还没跟上来。   于是,她低下头,踮起一只脚的脚尖在覆着薄薄一层雪的路沿上一边画圈一边等江挽月。   不知过了多久,林听的脚冻得有些发麻,便想着倒换一下腿。谁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溜出去一步远的距离。心下一慌,整个人就要朝后面仰倒下去。   想到自己此时的囧态,林听认命地闭眼:再一次!这是什么运势。   “当心!”慕白眼疾手快,伸手准确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撑起来。   他这动作太过熟稔,让她不由地想起楼梯间里托了她一把的那只手,那只被她当成“鬼手”的手,心下便是一动,一个不太切合实际的想法冒了出来。   一股好闻的熟悉的味道拂过鼻间,她的大脑有片刻失神。   堪堪稳住身形,林听赶忙从覆满白雪的石阶上下来。双颊开始不由地发烫,周遭怪异的氛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她猛地退后几步,离慕白站的远了些,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自从那夜听到了慕白和康成文的话,她猜测他大概是不太喜欢她的,这样的触碰,或许会给他带来烦恼的吧。   瞧见她拉开距离的动作,慕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始终微低着头,轻声细气地说着感谢的话。心头蓦地蹿升气几分烦躁,他扯了扯外套的拉链,让寒风灌进来些,才淡淡应了声:“没事。”   等了许久,江挽月高亢的喊叫声终于传来。林听第一次觉得她聒噪的嗓音是如此悦耳,心下不由地舒了口气,唇角也不觉微微弯起。   “林听!看招!”   林听大喜过望,徐徐回头,就瞧见一只巴掌大的雪球朝着自己的方向飞过来,擦着自己的肩膀而过,精准无误地着陆在身后慕白半敞的胸口。   林听:!!!   “啊!”江挽月风一样来到林听跟前,“对不住对不住,同学,误伤,误伤……”   待看清慕白的脸时,江挽月的笑僵在脸上:“这不是……百万嘛!”   慕白:???   林听神色一慌,忙给她使眼色,奈何江挽月的眼神死死粘在慕白脸上,丝毫接收不到她的信号。   林听尴尬笑笑,只得强作镇定,很官方地朝慕白介绍:“这是我室友,江挽月。”   慕白微微蹙了下眉,将整个外套的拉链拉开,慢条斯理地抖落衣服上的雪。半晌,才抬眼瞥了江挽月一眼:“嗯,知道。”   他似乎有意提醒林听什么,又接了一句,“肇事者。”   林听一愣,又想起那日被江挽月泼热水时,是慕白帮她挡住的。脸色不由微微发红。她似乎,真的带给他的都是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也难怪他会觉得心烦。   慕白朝江挽月挑眉:“百万?”   江挽月难得脸色一滞,不过也只是片刻,便朗声道:“你那脸吧,说值百万都算少的。”   慕白眉头拧的更深了,想了片刻,倏然放松下来,眼尾竟然还噙了几丝笑。   林听自知慕白曲解了江挽月的话,“长的跟别人欠他几百万是的”和“长着一张价值百万的脸”区别还是蛮大的。   她自然不会多做解释,并且,为了防止江挽月再度语出惊人,林听几步挤到两人之间,冲着江挽月意味深长地笑:“咱们走吧?”   在林听带着威胁的目光中,江挽月只得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瘪瘪嘴:“走走走。”   林听看看慕白,想着如何告别的话。江挽月直接凑过脑袋来:“帅哥,走不走?一起的。”   忽的又想起什么,江挽月“咦”了一声:“刚才我在楼梯间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跟着我们小听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吧?”   想起方才江挽月顺的什么“护花使者”的话,还有楼梯间那只突然出现的手,本以为荒诞的猜测突然变得有迹可循,林听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也朝慕白看了过去。   慕白移开眼,踢了踢脚下的积雪。他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刚停电不久就走了,不是我。”   “唔,”江挽月意味深长地看他,“刚停电就来这里……淋雪?这爱好倒是……挺别致。”   慕白没有看她,只是将手揣进兜里:“没什么,没带钥匙,我在等成文。”   话正说着,康成文气喘吁吁地从学校的方向跑过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鬼叫:“我靠,老白!你这回惨了,被师太抓个正着。话说你有什么着急事儿啊,也不等我,抬屁股就走……诶?林妹妹,小月月,这么巧啊!”   康成文向来自来熟,有了一面之缘,自动将江挽月也列入了“自己人”的名单。   江挽月仰天大笑,一拍康成文的肩膀:“哦呦!兄弟,巧了不是。”   林听:……   慕白:……   因为这晚短暂的独处,林听和慕白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大雪直下了整整一宿,待清晨的太阳升起方停住。   索性第二天是周日,天气又冷,林听便一直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没有动弹。   孚城十中作为孚城最好的高中,学习节奏相比别的学校紧凑不少。学校每周六天课,只在周日休息一天。每隔两周才会放一次大周末,休息两天,让寄宿的孩子们回家换洗。   因为这周只休息一天,大部分的学生也没有回家。   江挽月急匆匆地冲进来,一进屋就去扯林听的被子:“快起来!快!晚了来不及了!”   林听皱眉:“干嘛?今天没课。”   江挽月:“你不知道,刚才我去买饭,看到他们几个体育生在校园里弄了一个冰场,正在里面嗨呢!快!咱们也凑热闹去!”   一听到“凑热闹”三个字,资深社恐人林听不由地头皮发麻。她将脑袋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态度很坚决:“要去你自己去,我要睡觉。”   江挽月不肯放过她,硬的不行,又满脸凄凄然地打感情牌:“你还是不是最爱我的人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接近我男神的机会,小听,求求你,陪我去吧?”   林听一懵,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狐疑地盯着她“你男神?谁?”   江挽月点头如捣蒜:“就高三的体育生林晚枫啊!他啊,不光人长得帅,篮球打的也超好,人也超级温柔呢!我已经偷偷喜欢他好久了,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近他,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啊……”   林晚枫?林听想了想,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字,心下疑心江挽月这丫头又在胡编乱造套路自己。   “不去。”   “你逼我的!”   江挽月气急了,突然出手一把抢过林听床头放着的布偶小熊,拿起手机一顿猛拍。   林听:“你干嘛?”   江挽月得意地晃晃手机,把自己拍的照片给她看:“你要是不陪我去的话,我现在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你们班同学,问他们,这是谁送给我们小听的礼物啊?我们小听可宝贝着呢!”   林听白眼翻上天际。   江挽月作势翻着手机通讯录,嘟囔着:“昨天康成文还把他自己和百万的联系方式都给我了呢,干脆也发给他们吧……”   林听一僵,猛地从被窝里坐起身,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我去!” 第12章 聚餐   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一个巨型圆形花坛,花坛周围的雪都被压实了,经反复的摩擦,结成半透明的冰面。   几个高大的男生你追我赶,推推搡搡,围着花坛笑闹成一团。   两个女孩子没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凑过去,只在校门外朝着里面张望。   “小听,你看那个,就那个穿黑色棒球衫的。”   江挽月激动地拽着林听的胳膊,目光灼灼地盯着里面的某个方向,眼露精光。   林听很少做这种“偷窥”的事情,浑身不自在,架不住江挽月卖力的怂恿,探过头匆匆瞥了一眼。   男生身材瘦长,生的一对桃花眼,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跟林灯有几分相像。   “嗯,看到了,怎么了?”   江挽月:“怎么了?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你居然还问怎!么!了!多帅啊,你不感慨点什么吗?”   林听又看了几眼,木然地转回头:“还行吧!”   江挽月气急败坏:“林听!你到底长没长眼睛!那可是我的偶像!梦中情人!”   她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林听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耳朵,不止她,恐怕,连“梦中情人”本人也听到了江挽月如此热烈的告白。   果然,几双目光刷刷朝着大门的方向看过来。林听闪身躲在旁边的石柱后面,掩住身形。江挽月只有片刻的羞赧,下一刻便快速调整过来,脸上挂上甜甜的笑,朝着看过来的众人挥手。   林听发自内心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牛!”   江挽月笑得一脸灿烂,没有半分被抓包的窘迫,凑过来欢快地道:“我就先把脸摘下来放兜里,等事情过去了再拿出来戴上。这招百试百灵,下次尴尬的时候你也可以试试。”   林听:……   不多会儿,一颗脑袋从校门里面探出来,看到林听时,脑袋的主人咧开嘴,露出十颗整齐的大白牙:“林听,你怎么来了?”   是秦书远。   在秦书远热情的邀请和江挽月强烈的怂恿下,林听不情不愿地加入了他们的溜冰活动。   江挽月喜欢的那名男生果然如她所言那般,和煦如风,热情爽朗,对新加入的女生很是照顾,和江挽月更是投缘,没多久的功夫,两人就像几百年的老相识一样熟络起来。   林听不大适应这种热闹的环境,于是就坐在一旁不远的长凳上看着他们。   长凳的另一端当着男生们的衣服、水杯一应物品。   突然,手机铃声在林听旁边的衣服堆里响起。   秦书远远远地朝着林听喊:“林听!帮我接一下电话,”林听刚想拒绝,便听他接着说,“估计是老白他们!”   鬼事神差地,林听点了头。   从一堆衣服里找到秦书远的外套,掏出手机摁下接听键,林听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   “别特么烦我,爱上哪浪上哪浪去!困着呢!”   林听愣了。   印象中的慕白不太多言,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会有点逗趣,她还从没听他说过如此暴躁的话。   突如其来的话,即使她知道这话应该不是对她说的,心里还是升起一丝晦暗的情绪。   没等林听接话,那头果断挂断了电话。   秦书远走了过来:“怎么样?说什么了?他还来不来?”   林听斟酌了片刻,开口:“他说……他要睡觉。”   秦书远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是这样。”   到了午饭时间,不知谁提议一块去吃个饭。林听本能地想拒绝,可是架不住江挽月期期艾艾的眼神攻势,还是败下阵来。   地点定在离学校两公里远的一家饭馆,距离不算太近。据说这家饭馆是林晚枫家的产业,因此成了他们这帮体育生常驻根据地。   江挽月满脸红晕地冲林听耳语:“哎呀,以后咱们要多光顾光顾这家店,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听无语看天:不过半日功夫,这花痴俨然把自己代入了老板娘的身份。   几个男生都有单车,于是大家也没有坐公交,直接骑车过去。   江挽月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林晚枫的后座,一脸兴奋地朝着林听挤眉弄眼。   秦书远摁响了车铃,将走神的林听拉回思绪:“林听,上来!”   饭馆不大,没有包厢。几个人开了个大桌。大家一边等菜一边闲聊。   坐在江挽月旁边的林晚枫突然开口:“老秦,叫上慕白和康成文一起啊!”   听到慕白的名字,林听一顿,稍稍抬眼看过去,注意力不由地跟了过去。   江挽月当即便问:“诶,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林晚枫:“嗯,哥儿几个住的比较近,平时有空了也会一起玩。”   秦书远挠了挠头:“早上那会儿我叫他们来着。康成文说他有事来不了,好像有个什么远房表妹要来,他得招待。至于慕白,你们也知道他那德行……得,哥哥就发发善心再通知他一下。”   说着从外套兜里摸出了手机,熟练地拨通了号码。没多久,那边就接了起来。   电话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林听就坐在秦书远旁边,能清楚地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慕白慵懒的声线。   他似乎是被这通电话吵醒的,语气有些不悦:“有屁快放!”   秦书远:“老白,哥儿几个老地方聚餐,来不来?”   慕白没有丝毫犹豫:“没事挂了!”   秦书远早料到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林晚枫无奈地耸耸肩。   林听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丝不寻常的期许,片刻又散了,继而又轻松起来:还好他不来。   正好服务生端着茶壶走过来。秦书远一手接着电话,另一只手接过茶壶,侧头朝着林听的方向:“林听,先喝点茶暖和暖和。”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就在秦书远即将摁断电话的前一秒,那边又传来慕白的声音:“等会儿我过去。”   说完便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秦书远眼睛蓦地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电话看了几秒,见鬼是的憋出一个字:“靠!”   菜上的差不多了,慕白还没来,林听坐立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大家在聊些什么。   正走神的功夫,大门处传来服务生的声音:“欢迎光临,看看要吃点什么。”   紧接着是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这声音在人不算太多的餐馆里显得有些突兀,这一桌子男生都不由自主地闻声看了过去。林听也随着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正中间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孩子。   林听移开眼,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唇线不由地抿紧。   林禾显然也看到了林听。她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朝着这边走过来,脚步声在林听面前停下。   林听握住秦书远给她倒的那杯水,垂着眼抿了一口。她并不想同她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堂姐,你怎么在这里,来这儿吃饭?”   这下,林听想装作不认识她也不能了。   秦书远傻呵呵地冲着林禾笑,凑近了脑袋朝林听道:“林听,这你堂妹啊?”   林听没接话,只是抬起眼不咸不淡地扫了林禾一眼,下一刻便移开了目光。公交车上那次不愉快的偶遇再次在脑海中闪现,她不相信林禾能忘的这么快。她只希望她能聪明点,明白她的意思,不要再同她过多纠缠。   可显然,林禾并不这么认为。   林听的反应显然惹恼了她。林禾脸上有些挂不住,怒目瞪向林听,出言讥讽:“呦,堂姐可真是了不得了了,做了几年城里人,就不把我们这些乡下人放在眼里了?”   此言一出,一桌几个男生看向林听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有几个不大相熟的看看林禾的架势,又看看林听,小声地议论起来。   眼见气氛尴尬,林晚枫“哈哈”干笑了几声,语调轻松地调侃:“哎呦,原来林师妹是从外面转学回来的啊?失敬失敬……”   林听朝他礼貌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禾看众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最后定格在离林听最近的秦书远的身上。   “你们是她的同学吧?你们可能不太知道,我这位堂姐啊,从小就跟她那个了不得的哥哥去外地读书去了,撇下她爹一个人在这小县城里,孤苦无依的,我看着都可怜。她这刚转学回来就能认识这么些人我也是蛮惊讶的,该不会是……”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眉毛一挑,继续道:“随了他爹爱贪小便宜的毛病,死气白咧跟过来蹭饭的吧?”说完,还洋洋得意的掩唇轻笑起来。   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闻言也都跟着笑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往林听身上瞟。   此番话一出,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偷眼打量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低垂着眼,浓密的睫羽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掩下,让人无从探究。面对气焰嚣张的“堂妹”的挑衅,林听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当着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林禾都能做到这一步,想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晚枫云里雾里地听了几句,凑过去问江挽月:“怎么回事?她说的是真的?”   江挽月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林听这边,几天相处下来,林听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林晚枫的语气让她有些不舒服,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脚在桌下狠狠踩上他的脚,咬牙切齿道:“你是没脑子吗?”   林晚枫被她踩得吃痛,又不好发作,只得生生忍下,闭上了嘴。   秦书远表情僵硬,他倒不太相信林禾的话。心思百转千回,忽想起初见林听时的场景。   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孤独的背影蓦地让他的心生生抽疼了一下。   “我说这位同学,你要是不饿呢,就出门右转,别浪费钱了。” 第13章 偏袒   秦书远惯来憨厚老实的模往,他突然出声,惹得同桌的男生们一个个满脸惊讶地看过来。   “什么?我怎么不饿,我来这不就是……”说到一半,林禾才反应过来秦书远是在骂她吃饱了撑的。一张笑脸登时涨的羞红。   林禾拔高了嗓门尖声喊:“老娘爱来就来,爱吃就吃,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林听都没说什么,你犯的什么急,贱不贱啊!”   她音量很大,一时间吸引了整个饭馆内食客的目光。秦书远本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刚才的话已经是他发挥的极限了。这会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不由地涨的通红。   “你……你……”   秦书远额上青筋暴起,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见秦书远被她骂的哑了火,林禾又得意起来,整个人朝秦书远凑过来。   “怎么?大庭广众的,你还想动手不成?我可真是吓死了呢,来,朝这打!”   秦书远气结,衣摆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林听朝他摇摇头,拉着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站起来,将林禾和秦书远隔开。   她目光平静,没有羞愤和恼怒,一双眼睛似是麻木一般,语气沉沉地对林禾道:“你如果吃饭就里面走,如果要叙旧,我没有这个闲工夫陪你。”   林禾气的差点就要蹦起来,几乎要上前扯林听的脖领子:“老娘爱干嘛干嘛,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谁啊,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骗得几个男生替你说话就了不起了?你就跟你那讨人厌的爹一样,天生就是个……”   看她越说越离谱,陪她一起来的几个女生脸色都有点难看,上前来拉她:“林禾,算了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吃……”   “不换!凭什么我换?她以为她谁啊…”   “呵~”   坐在对面的江挽月突然夸张地娇笑出声,打断了发疯似的林禾。   只见她将嘴里的瓜子壳重重地啐在地上,对身旁的林晚枫大声道:“哎呦!我说你这饭店管理得可不怎么样啊?”   林晚枫的脚还在疼着,当下也不敢辩驳,只能支吾道:“我这饭店怎么了?挺……挺好啊……”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来,还在里面滋哇乱叫,逮谁咬谁,怪不得你们这饭店就这大点地儿呢!完喽,你们这根据地脏咯!”   林晚枫尴尬笑笑,和稀泥道:“瞧你说的哪跟哪啊……诶?那什么……”   他朝林禾一行人摆手:“大家都认识,都是朋友,想吃点什么的随便点,甭客气,我给大家打折啊!打折……”   可林晚枫的话丝毫没有缓解当下紧张的氛围,林禾早已炸了毛,转头怒目瞪向江挽月:“你骂谁呢!谁是阿猫阿狗?!”   江挽月毫不示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腾地一下站起来:“谁答应我就骂谁呢!骂的就是你这个不长眼的!”   事态愈演愈烈,江挽月早已斗红了眼,任林晚枫怎么拉都拉不住。   林听大脑一片空白,不合时宜地当了机,耳畔的吵闹声似乎越来越远,逐渐有些听不见了。   深深地自责和愧疚潮水一般漫上来:似乎因为她,又惹的身边的人倒霉了。   后厨里的老板娘从帘子里探出头,一脸不耐地瞥了林晚枫一眼。   “小枫,怎么回事啊?”   林晚枫一个哆嗦,正想解释几句,门口大门被重重推开,走进一个浅蓝色的身影。   慕白穿着浅蓝色十中校服,刚一进门便直直地朝着他们这桌的方向走过来。   林听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一场闹剧他听到了多少。   林禾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他生的俊俏,身材修长,他出现的地方,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瞥见慕白穿着是十中的校服,林禾眸光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满眼凄凄地凑过去:“同学,我也是十中的,刚才这些人合起伙来欺负我……”   慕白被她拦住去路,猛地顿住步子,旋即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米的距离。   林禾愣了。   慕白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林听的方向,半晌才冷冷地瞥见林禾一眼:“所以呢?”   林禾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噎住,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慕白满脸不耐,眉心微微拧起。   “没事的话,让开。”   他语调平平,却让人不由地心生惧意。   林禾来不及生气,鬼事神差地侧过身子,给他让了路。   慕白径直来到桌前,将林听旁边的椅子拉出来坐下。   “怎么还不吃?专门等我呢?”   他朝着秦书远的方向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林听。   “啊?哦哦,那个……”秦书远挠挠头,憋了半晌直接爆粗,“去你娘的,脸真大!”   “哎呀!老白,你怎么回事,三催四请的才来!该罚!”   “别说那话,穆哥肯来,就是给咱们面子了,对吧?”   “哈哈哈哈……”   男生们围着慕白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揭过。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禾惊讶盯着慕白的身影,看他坐在林听的身边,小声地问她怎么还没吃,不由地妒火丛生。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林家千宠万爱的孩子,林听一个缺爹少娘的土丫头,她凭什么?   凭什么有个那么帅又那么护着她的哥哥?   凭什么学校的老师都喜欢她?   凭什么连亲戚朋友们只夸她却从来看不到自己?   众人似乎早已忘记了林禾的存在,高声笑闹着,只留她一个尴尬地杵在原地。   与林禾同行的女孩子极小心地扯扯她的衣角:“林禾,咱们……还吃吗?”   “吃个屁!”   林禾骂了一声,原地狠狠跺了两脚,气呼呼地朝着大门冲去。   饭菜上齐后,林听早已没了胃口。   男孩子们玩起了骰子,喧闹的喊叫声让她有些头疼。   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林听的心情还没平静下来。抬眼看了一眼,茶壶已经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算了。   玩游戏的间隙,慕白转动大圆桌,随意往自己的碗里夹了几口菜,这才把茶壶转到自己面前。   林听愣住了。   他拿起茶壶,另一只手捞起林听面前的水杯,倒满了一杯水,又无比自然地放到了她面前。   林听偷偷侧过脸去看他。   他没有什么表情,还在同其他人说着话,似乎并没有将方才的小动作放在心上。   “谢谢。”   林听低语了一声,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   一顿饭整整吃了两个钟头,众人才有散场的意思。   不知谁又提了一句,吃完饭去唱K。   林听站起身,对秦书远笑道:“大家去玩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笑得温和,让别人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的情绪。   秦书远担忧地看她,挽留道:“要不再玩会儿吧?把不开心的事儿都忘掉,待会儿大家一起回去,也有个伴。”   林听摇头:“不了,你们玩吧!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   江挽月也跟着起身,挽上林听的手:“好,走,咱们这就走。”   自林禾那么一闹,原本热情高涨的江挽月也没了什么兴致,一顿饭都蔫蔫的,期间好几次林晚枫同她搭话,她都没怎么理人家。   后来索性换了个位置,坐在林听旁边,两个女孩子偶尔说说话。   林听心里乱糟糟的,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只当她是为着陪自己,于是问她:“挽月你真的不再玩会儿了?”   在她的印象里,江挽月是极其爱热闹的性子,加之她对林晚枫似乎有些兴趣,应当更想留下来才对。   江挽月神色平静地摇头:“走吧,咱们一起回。”   林听不再多言,点点头,再次和众人道了别,牵着江挽月转身出了饭馆。   见她神色恹恹,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关切道:“怎么了?”   江挽月垂着头,吸吸鼻子:“小听,我失恋了。”   林听一懵:“什么时候的事?”今天明明还玩的很开心,怎么一转眼她就失恋了?而她连她什么时候恋爱的都还不知道?   江挽月道:“就刚刚啊?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都还蛮喜欢那个谁……就林晚枫嘛!谁知道他居然是这种人!”   林听一懵:“哪种人?”   江挽月:“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身为这家店的老板,居然质疑我最好的朋友!他居然没有站在我们这边!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这样的人,才不配得到本姑娘的喜欢!”   林听听了半晌明白了,原来,她是为着刚才林晚枫的态度不够坚定而气恼,竟是为着她。   她有些感动,揽过她的手臂紧了紧,心下淌过一股热流。   江挽月往林听身上靠了靠,撒娇道:“不管,你得补偿我。”   林听无奈笑笑:“好,补偿你。”   秦书远盯着林听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回过头。   “那什么,咱们继续?”   谁知,慕白也倏然站起来,淡淡道:“不了,我先走了。”   “诶,老白,你这什么情况?”林晚枫的目光意味深长。   慕白不理他,径直走出去,背对着众人摆摆手。   一出门,寒风从四面八方从衣领袖口处灌进身体。   因为出门匆忙,慕白只来得及往身上套了件校服外套,里面也没有穿保暖。   饭馆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直到那两道身影上了车,慕白才收回目光,去旁边的停车场取来了单车。   这单车还是借的康成文的,他的那辆车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林听刚上车,就听到后面小餐馆陈旧的木门开合的吱呀声。忍不住透过车窗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愣住了。   慕白才刚过来不多久,他怎么也要走。 第14章 重色轻友   午后三点钟,车上的人并不多。林听挑了右侧靠窗的位置,拉着打蔫了的江挽月坐下。   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一旁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   果然,公交尚未起步,那道浅蓝色的身形便踩着单车,从窗前掠过。   隔着玻璃,林听几乎能看到他鬓间根根分明的发丝,而他,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车里的她。   车子晃晃悠悠刚行驶了几分钟,江挽月便搭着林听的肩膀睡了过去。   很快,车子便超越了慕白,径直拐过了街角。   林听心中一瞬间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辆公交车能慢一点该多好。她竟然开始期盼着之后的路口都是红灯。   这一路,虽然只有短短几公里的路程,附近却是有几个比较大型的社区,一路上要穿过七八个红绿灯,停靠四个公交站点。   江挽月的家就在附近的一个社区。听到报站声,江挽月迷迷糊糊坐直身子,带着困意的嗓音对林听道:“小听,我先回家取些东西,晚上再回宿舍,你先自己回宿舍待会儿啊。”   “好,回家好好睡一觉。”   林听的目光追随着江挽月,直到她朝她挥手,转身拐进了道旁的小区,林听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她的目光望向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掐算着慕白此时的位置。   终于,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慕白追上了公交车,堪堪停在了车旁。   他懒懒地倚在单车上,目光懒散地落在前方。许是有些无聊,唇角用力吹出一口气,将额前细碎的刘海吹得扬了起来,又很快落下。   林听不由地想发笑。   她印象中的慕白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又想起方才饭桌上慕白悄悄替她添水的样子,那种不想被人察觉而伪装出来的自然,稍显别扭了一些。   林听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脑中倏然冒出一个人,也是这么懒洋洋地跨在单车上,也是这么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前方,也是那样别别扭扭地,用笨拙又有些可爱的方式安慰她。   对了,他的那辆七彩渐变色的单车,林听一直记忆犹新。   心中一动,林听猛地站起身。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车子已然启动,慕白的身影早已掠出去好远。   “师傅!停车!我要这站下!”   林听刚喊出声,小脸变开始微微涨红。   有几道探寻的目光看过来。司机有些不悦,却也依言打开了车门,嘟囔了句:“下回听着点。”   林听忙不迭地道歉又道谢,匆匆下了车。   慕白早已骑出去几十米远。   林听望着他的背影,胸口疯狂跳动,视线落到他身下的那辆单车上。   通体黑色的单车,只在车尾处有简单的白色LOGO,没有看到一丁点别的色彩。   真的,不是他吗?或许,这不是他的车呢?   强烈的喜悦蓦地落了空,林听怅然若失,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回走。   前面的慕白不知怎么地,猛地刹住了车回头去看,就看到林听垂着头,缓缓地走着。   方才,他刚赶到饭馆,正锁车的空挡,正巧听到里面吵闹的大戏。咄咄逼人的“堂妹”,不明所以的同学,还有秦书远和江挽月激愤的驳斥声。   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了耳中。   他在门口踟蹰了许久要不要进去。   进去,怕她难堪。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那是个被妈妈忘记了生日,被妈妈伤透了心都要强忍着不去问出口,不掉一滴泪,只在无人的地方才敢放声大哭的女孩子啊!她的自尊心有多强。   不进去,他的心没由来地有些烦躁。他甚至在暗暗期待她的反击,直到最后,她也只是静静地告诉人家,不想跟你叙旧。   他是怒极了的,可是看到她那张澄澈的脸,他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怎么同她说话,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坐在她身旁小心陪着,时时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慕白捏了捏眉心:还真是麻烦啊!   从这女生来了之后,他几乎每天都陷入这种难以名状的纠结里。可,谁让他那日目睹了一切,知晓了她的不易呢?   等林听近了后,慕白先开口:“怎么下车了?还没到学校呢!”   林听微微惊讶,原来,他知道她在车上的。   心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暖流淌过,林听极不熟练地编著蹩脚的借口:“下错站了。”似乎为了增加这个借口的可信度,末了又加了句,“刚来学校,还……不太熟悉。”   慕白不疑有他,重新跨坐在单车上,转头朝林听招手:“来吧,我载你。”   林听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了,马上就到了。”   慕白微一蹙眉:“还有好几百米呢,况且,天这么冷。快上来吧!”   林听从未想过慕白会主动同她搭话,心一慌,耳根不由开始发烫,迅速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低道道:“谢谢,真不用了……”   慕白没有再接话,只是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林听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咬了下嘴唇,含含糊糊道了声谢,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他挺拔的身躯为她挡下大部分的寒风,只有很少很少的风越过他,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朝林听吹过来。   冬日的午后很安静,林听只能听到男孩儿奋力踩着踏板时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声,还有单车的链条在齿轮间快速滚动发出滴滴啦啦的脆响,如此悦耳。   林听紧绷着身体,小心地擎着车座的末端,思绪渐渐飘远,又想起单车的事情,慕白亦是无话。   一路无言。   刚进拐进学校东侧的巷口。   “老白!林妹妹!”   二人循声望去,便瞧见康成文远远的朝这边挥手,身上背着个女士的背包,手上还拉着只粉粉的Hello kitty的行李箱。他的身边跟着个容貌俏丽的女孩子。   林听想着,这估计就是秦书远之前提到的康成文的那个表妹了。   女生双手空空,十指上嵌着精致的美甲,甜甜地对康成文道:“幸好有二哥接我,谢谢二哥!”   康成文咧嘴笑着应下,拖着行李气喘吁吁地走过来,笑的不怀好意:“嘿嘿,老白,我可太想你了!”   慕白白他一眼,本能地往后撤了撤身子:“你谁?别碰瓷!”   表妹乖巧地跟在一旁,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往慕白身上瞟:“二哥,这位是……”   康成文一拍脑瓜:“嗐,瞧我这脑子。这个是慕白,我同桌兼好哥们,这个是林听,我后桌兼好哥们。嘿嘿,大家都是高二三班的。之后都是同学。”   说罢又转身对林听和慕白介绍:“这我表妹沈薇薇,刚从外面转学过来的,就插到咱们班,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沈薇薇自然地朝前迈了一步,首先向慕白伸出手:“你好,以后还请多关照!”   慕白又恢复了他那毫无聚焦的神色,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丝毫没有要拿出手来的意思。他只是朝沈薇薇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声:“你好。”只留沈薇薇的一只白嫩的小手尴尬地杵在那里。   康成文有些尴尬,上前勒住慕白的脖子,冲沈薇薇安抚地笑笑:“你甭理他,这土鳖没见过世面。”   沈薇薇只能尴尬地笑笑,一张粉嫩的小脸就快要挂不住了。   林听动了恻隐之心,抽出手握上她的:“林听,多多关照。”   突然,慕白的食指关节在林听脑门上轻敲了一下,懒懒道:“愣着干嘛?走了!”   林听吃惊于他这突然的举动,愣愣地待在原地。   慕白无奈地摇摇头,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摁在车后座上:“坐好了!”起身就走。   康成文想要让他们帮忙搬行李的话还没说出口,见二人要离开,气急败坏地跺脚:“我靠!老白!还有没有点良心?!”   慕白没回头,只远远地丢下一句:“等明天上课的时候,你先把这玩意儿掏出来给我看看再说!”   晚上。   累成狗的康成文提着打包好的晚饭,气喘吁吁地回到宿舍,看到慕白正惬意地斜靠在椅子上打游戏。   将饭菜狠狠地砸在慕白面前的桌子上,康成文肺都要气炸了:“赶紧吃你的饭吧!可别噎死你!”   慕白也不恼,直到把那局游戏打完了才挪了下身子,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盒,轻飘飘睨了康成文一眼,拖长了尾音阴阳怪气道:“谢谢二哥~”   康成文翻了个白眼:“滚蛋!谁是你哥!让你帮忙搬个行李跑的比猴儿都快!跑就跑吧,还把林妹妹也给顺走了,忒不仗义!”   说着,话锋一转:“你怎么跟林妹妹一道回来了?中午那会儿急赤白脸地找我要自行车我以为你干什么大事儿去了呢!”   “哦,”慕白扒了口饭,“就老秦他们几个组了个局,林听也在。”   “咦,这我知道啊,你不是说不去的吗?”   慕白吃饭的手猛地一顿,旋即又状似轻松道:“没什么,突然想去了。”   康成文频频点头,嘟囔道:“行行行,重色轻友,见色忘义,说的就是你这种玩意儿!嘿!你这闷货对咱林妹妹倒是不错。”   慕白没反驳,许久,才突兀地冒了句:“你知道什么,她……挺不容易的。” 第15章 梦魇   晚上,江挽月依旧没有回宿舍。直到九点,林听才收到她的短信:夫人,因母上大人盛怒,明日方归。林听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看她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估么着没什么大碍了。林听忍不住低笑:青春期的暗恋啊!   平时不觉得如何,如今江挽月不在,林听方觉百无聊赖。   取出画本思量片刻,刷刷动笔,洁白的画纸上跃然出现一双好看的手。   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擎着水杯,氤氲的热气中依稀可见,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林听盯着那画瞧了好大一会,忽地傻笑出声。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飘散,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发笑?   挠挠头,想象到方才自己的傻样,林听自觉尴尬,羞赧地闭了眼,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下,拳头狠狠地砸在松软的被子里。   缓了片刻,她又将针线包取出来,用平时攒下的漂亮的花布和蕾丝边边给她心爱的布偶小熊重新缝了件漂亮的红裙子。   “今晚就咱们两个喽,你要乖乖的哦!”   她将花裙子替它换上,又小心翼翼将它放回枕边的位置,满意地笑了笑。   直到隔壁的喧闹声息了,林听才起身关了灯,准备睡觉。   许是白天遇到林禾大闹一场的缘故,林听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一群孩子围着幼年的林听笑闹着,还将小石子丢在她身上。   “看啊!就是她,她妈妈走了,不要她了!”   “没娘的可怜鬼!”   “有人生没人养的!”   “哈哈哈哈哈!”   ……   为首的林禾笑的最是放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奖状扯出来,撕烂了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就得了个破奖状你得意什么?要拿着给谁看啊?你这个可怜虫!”   林听不敢反抗,更不敢哭,像小时候无数次被欺负那样,她将脑袋抱在膝盖里,瑟瑟发抖着,幼小的心止不住地滴血。   忽地,一双大手将她往边上使劲一扯,低哑的嗓音带着些隐忍的怒气:“站起来。”她睁着朦胧的泪眼,小心地抬头去看,确实看到少年的慕白,满脸嫌弃地看着她:“真没用!”   林听猛然惊醒,即使春寒料峭,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趁着窗子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她看向枕边的布偶熊,它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弯着小嘴冲着她笑。她将它抱进怀里,一下下轻抚它的毛,内心的慌乱慢慢地得到安抚。   许是儿时旧事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烙印,她三不五时的会做这样的梦,仿佛回到那时候,王英秀刚离开,林永春躲债逃家的日子。然而,即使知道那是梦,她依旧没有反抗的勇气,还是一样的孤立无援,一样的力不从心。   可是,那道低哑的嗓音确实第一次出现。   林听不由地有些恼: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嫌弃她没用,果然符合某人的作风。   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凌晨一点。   林听再度缓缓滑进被窝,因为方才那梦的缘故,眼前虚无的黑暗中总是飘浮出许多凌乱的画面。再度沉入梦境时,已然置身那几间略显破败的砖房里。   房子的内墙是石灰抹的墙面,灰沉沉的颜色,没有丁点生气,便是连一张画都不得见,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几间房子,也在林听几岁时被父亲拿去抵了赌债了。   那个略显残破的房子里,仿佛角角落落里都藏着可怕的回忆,只待她一出现,就会朝她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   年幼的林听躲在床底下,林灯紧挨着她,紧紧攥着她的小手。安静的夜里,刺耳的叫骂声和砸门声显得尤为突兀。   “别他妈给老子玩这套,赶紧开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他妈以为做缩头乌龟就能躲过去了吗?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永春!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林听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害怕得浑身发抖,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问身边的林灯:“哥哥,那些人会闯进来吗?”   小林灯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还是强作镇定,低声安慰妹妹:“不会的,他们看屋子里没有点灯,骂累了自己就走了。”   “哥哥,我怕,爸爸去哪了?”   林灯发出微不可闻的叽笑声,冷着声音道:“不知道。”   重物拍击门板的声音,一下下,仿佛重重地打在林听幼小的心上。   她是哭着醒来的,意识清醒的头几秒,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急促又压抑的啜泣声。   这次彻底没了睡意。   她摸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从通讯录里翻到“林灯”,按下键盘拨了出去。   待手机接通。   “哥,我有点怕……”林听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话时还隐隐带着哭腔。只有在林灯面前,林听才能完完全全地放下防备,做那个懦弱又粘人的小女孩。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顿,许久都没有应声。   “哥?”   “喂?”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传来的却是一道清润又熟悉的嗓音。   林听呼吸一滞,慌忙把手机从耳边取下确认,黑白小屏上“慕白”两个字给了她当头一棒。   要死。   林听手机通讯录里的人本就不多,按照字母的排序,“林灯”的“L”和“慕白”的“M”是紧挨着的,方才不知是她手抖选错了还是迷迷糊糊不甚清醒,居然拨通了慕白的电话。   而更要命的是,慕白的电话还是她私下从江挽月的手机里“剽窃”来的。那是不是说,慕白此时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她的号码。   想到这里,林听心里有了一丝侥幸。   她无声地清了下喉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些。   “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那头顿了几秒,传来一声简单的“哦”。   林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待挂断,那头慕白的声音悠悠飘过来:“林听?你怎么了?”   许是刚刚被吵醒,他平素里清润的嗓音带了一点点的喑哑,竟跟记忆中的那道声音有了几分吻合。   林听如遭雷劈,呆呆地愣在原地。脑海中蓦地想起刚睡觉那会儿做的梦,他无比嫌弃地对她说着“真没用!”   “林听?”似乎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听到,慕白又喊了几声。   “啊?哦……没什么,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我打错了……”林听发誓,一定不能让自己做梦被吓醒这种事情让他知道。   那头“嗯”了一声,便又没了声音。   林听头皮发麻,思索着找个怎样合适而自然的借口挂掉电话,电话那端却又突兀地冒了一句话过来:“你刚才说,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万岁,不然,我已经冻死在这个数九寒天里,嘤~   能不能卑微求个收藏,哼唧~ 第16章 夜谈   林听微愣,没料到慕白会问她这个问题。   一个可能原本不大喜欢自己的人,突然开始表露出对自己的关心。这点让林听有些微的不适应。   静谧的夜里,心跳突然加速,“扑通——扑通——”。她将手机拿的离身体远了些,似乎怕听筒那头的人听到这吵人的声音,不小心窥探了她的心事。   “嗯?还在吗?”   今夜的慕白似乎格外有耐心,不似平日般冷淡,也不像梦里那样满口的不耐和嫌弃。   “哦,我在的。就……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打扰你休息了吧?”   慕白“哦”了一声,接着道,“没有,我也才刚睡下。”   林听瞄了一眼手机,已是凌晨三点,不由地微微惊讶:“才刚睡?”   慕白有明显的停顿,后又稀松平常地回答:“打游戏来着,没注意时间。”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显然,慕白并不很适合找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林听只觉心尖上有种什么甜甜酸酸的东西在不停地晃啊晃,晃得她整个人心神不宁,头晕脑胀。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沉迷,却又因为陌生而心存怯怕。   终是林听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打扰你休息了,你快睡吧,晚安。”   半晌,那头才轻轻回了“嗯”。旋即快速挂断了电话。   林听举着电话的手一僵,愣了片刻,旋即轻笑出声:还真是无情呢!   因为噩梦而烦闷沮丧的心情被刚才的小事故打乱,消散了不少。   起身倒了杯水喝。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一直暖进胃里,林听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林灯”,犹豫了半天又摁灭了手机,算了。   窗外的天依旧暗沉沉的,整个小镇正在酣眠。离天亮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林听没有开灯,她静静地闭上眼,第一次觉得,黑夜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回想这一天以来发生的一切,恍若做梦一般,喜忧参半,冲淡了记忆深处那不堪回首的阴霾。   突然,放在一旁小几上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林听狐疑地拿过来一看,小小的屏幕上显示“慕白”两个字。   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冲破束缚,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猛然间没了勇气,没有去接。却不想它依旧执着地响了半晌。   犹豫了着摁了接听键,那头传来慕白清润的嗓音:“睡着了?”   “还没……”   “嗯,”慕白似乎早料到如此,顿了两秒,才接着道,“那你睡吧!别挂电话。”   “什么?”林听听得一懵,应该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意思吧?   “待会儿如果还是有点怕,你就跟我聊天。”   简短的几个字,却像是带着魔力一般,重重地砸在林听的心上。   他的意思是,他要陪着她睡觉?是这个意思吧?这个想法甫一冒头,林听的脸色瞬间涨成紫红色。   即使是隔着电话,林听竟莫名有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羞赧感。   待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回过神的时候,那头已经没了动静。   她做贼心虚地将手里音量调大最大,贴近耳朵认真地听。那头没有任何声响,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匀长的呼吸声。   长长地出了口气,林听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在枕边的位置,这才重新躺进被窝里。   手里屏幕微弱的光亮照在她脸上,闭着眼睛似乎能感觉到暖融融的温度,带着电流微弱的声响,像阳光一样。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竟真的没有再做梦,睡得很是安稳。   甫一睁开眼,她猛地自床上坐起,脑子里一闪而过昨晚的事,抓起手机一看,手机还剩最后一点电量,点开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通话时长三小时。屏幕上静静躺着的一串数字召示着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许久,似乎,这是她与他离得最近的一次接触。   这天,一向早到的林听踩着早自习的上课铃进了教室,一双黑眼圈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刚在位置上坐定了,慕白和康成文后脚跟着踏进了教室。   林听抬头去看,不经意间和慕白看过来的眼神撞上,脸色一红,慌忙移开眼。   “林妹妹早……”康成文笑着跟她打招呼,待看清她的脸色时,不禁笑出声来,“林妹妹,你这眼睛也太夸张了吧?昨晚干嘛去了?”   林听心虚地垂下头:“没什么,就没睡太好。”   “啧,你俩这可真是巧了,喜提情侣款熊猫眼吗?昨晚老白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好好睡着觉突然穿上衣服上阳台打电话去了,一打打半宿,如果不是我了解他这个注孤生的德行,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把妹子了……”   康成文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抱怨了一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闻康成文的话,林听耳朵根都跟着烧了起来,心虚得不得了。可听到他说“睡得好好的”,不由地一愣,将探寻的目光看向慕白。   昨晚通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也才刚睡”吗?   慕白似乎浑不在意,并没有发现林听的目光一般,径直勒住康成文的脖子:“快坐下吧你!”   林听笑笑,伸手去桌子抽屉里取课本,伸手摸到一股温热。她小心取出来,白色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杯温豆浆和两只小包子。   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慕白身上:应该,不能吧?他们来的要比她晚一点。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康成文也从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同样的一份早餐。   “林妹妹!你怎么知道哥哥没吃早饭!”康成文感动地高喊出声。   林听连连摆手:“不是我。”   正说着,后面一张纸条递过来,传到康成文手上。   “哦呦!”康成文满脸得意,匆匆打开瞟了一眼,笑道,“原来是我家妹子啊!哎,有妹妹就是好。”   康成文扭头朝沈薇薇挥手示意。林听跟着看过去,沈薇薇身量高挑,正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她朝他们露出甜美的笑,一刹那间,林听竟有种炫目的错觉。   果然,好看的女孩子在哪里都是焦点。   康成文笑着回过头,贱兮兮地靠近慕白:“老白,你看,我妹妹买的,给我买的早饭,我太感动了,哎呀呀,有妹子就是好……”   他还没说完,便见慕白掏课本的手一顿,眉毛微微蹙起,将一兜东西从抽屉里拎了出来。   同他俩的不一样,慕白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玻璃装的纯牛奶,上面还贴心地贴着标签——“趁热喝”。除了奶之外,透明的塑料袋子里还有一个袋装的三明治,甚至还有几块巧克力。   康成文看傻了眼,半晌才憋出一个字:“靠!”   康成文愤而转头,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薇薇!到底谁才是你哥!”   同学们不明所以,被他这声咆哮唬了一跳,纷纷转头去看那个新转来的女孩子。   沈薇薇脸色适时地微微泛红,冲着康成文歉然一笑:“二哥,等明天给你买。”   她这一笑,如春日娇花,不由地让人心神一荡。别说男生,不少女生都看直了眼。   林听垂下眼,不去瞧热闹,握在手里的豆浆有些发烫,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样的“善意”,是因为那一个一面之缘的握手?还是只是作为慕白朋友的“附赠品”?   康成文满嘴抱怨地回过头,取出吸管狠狠地扎进豆浆杯中,乳白的汁液不可避免地溅到旁边的慕白身上。   瞧慕白一动未动,康成文还是忍不住凑过去问“爱心早餐呢!不吃?”   慕白白他一眼,一把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到康成文面前:“您慢慢享用,多吃点。”   许是昨晚没有睡好,中午的时候,林听没有回宿舍,约了江挽月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点饭就回了教室补眠。她实在太困了,困到不想浪费来回宿舍路上的那十分钟时间。   午后的暖阳透过玻璃洒在课桌上,晒的人身上暖融融的。   林听刚将上午的作业做完,在这怡人的温度下,脑袋终于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往下掉,最后半张脸歪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书远刚吃完饭打水回来,便瞧见了这样一副画面。   午后的教室静悄悄的,只有三两个同学坐在教室的后排睡觉。   林听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粉白的圆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微翘的睫毛轻轻地遮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小嘴粉嘟嘟的,就连睡觉也还是微抿着。   秦书远突然有些移不开眼,他仿佛能看到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动,亮晶晶的,闪得他有些心跳加速。   他不忍心打扰她的酣眠,于是便没有回自己的座位,只是拉开凳子坐在了慕白的位子上,朝后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佯作休息。在臂窝的遮挡下,他微微偏头继续打量她,耳根不自觉地一点点染上了绯色。   慕白远远的看到秦书远,追过来正想问他体育课的事情,透过窗户将一切收进眼底。   他抿了抿唇,没有叫住秦书远,转身又朝楼下走去。 第17章 心事   日子过的飞快,当教学楼前的合欢树长满繁密的枝叶,同学们脱去厚重的棉衣时,他们迎来了高二下学期的期中测试,也是林听转学过来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   林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深知自己不是天份型的选手,只能将平时的努力做到极致;慕白从桌子上抬起头的次数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就连秦书远也难得勤勉起来,煞有长期驻扎教室的意思。四个人中,唯独康成文每日依旧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林听忍不住好奇:“马上快期中考试了,你不慌吗?”   康成文无所谓摆摆手:“嗐,哥哥长期蝉榜首,实在不值当因为这小小的测试劳心费神。”   林听忍不住满目崇拜地看过去,慕白稍稍回头,截断了她的目光,平静而掷地有声道:“倒数。”   林听:……   同林听日渐紧绷的状态不同,沈薇薇刚转学过来不过几日,已然混的如鱼得水。   早在接连几日收到沈薇薇的爱心早餐后,林听便越发心虚,思来想去,精心挑了份小礼物,委婉推拒了她的爱心早餐,沈薇薇心领神会,果然不再给她带早餐。甚至到后来,连康成文的份都省了,却仍然坚持不懈地往慕白的抽屉里塞东西,尽管那些东西最后大都进了康成文的肚子,可这丝毫打消不了沈薇薇的积极性,一送就是一个月。   林听一抬眼,便能看到斜前方慕白抽屉里花花绿绿的包装盒,有时候是一盒牛奶,有时候是一份点心或者水果。   日子久了,不光林听他们几个,几乎大半个班级的人都隐隐约约明白了沈薇薇此举的意图。   林听心里有些怪怪的,她总忍不住想要往慕白的抽屉里去看,她似乎明白,总有一天,会有一封粉红的信笺躺在那里。   在林听托腮看向慕白的方向愣神的时候,秦书远趴在桌子上佯装补眠,总是从臂弯的空隙里悄悄地看身边的女孩子,小心地,静静地。   直到许多天后,林听才惊觉秦书远似乎有些不对劲,一向大大咧咧的他竟然出奇地安静下来,就算同她讲话,眼睛也总是看向别的地方,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而且,只要她伸手,她面前的水杯永远是温热的,桌子上的一应用具总是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秦书远的那半个位置也是出奇的整洁。更神奇的是,随着天气变热,那股传说中的脚臭味竟然神奇的不见了。   显然不止她发现了秦书远的不对。   康成文回过头,朝秦书远道:“老秦,你没事吧?”   秦书远挠头:“怎……怎么了?没事啊……”   康成文:“你最近都不用训练的吗?怎么天天呆在教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什么三好学生呢!”   秦书远出乎意料的没有回呛他:“没……这不快考试了,要……要抓紧学习。”   “哦……”康成文半信半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他缓缓回过头去,半晌又猛地调转过身子,高声道:“我知道哪里不对了!老秦,你怎么不骂我了?不是,你最近怎么不骂人了?听不到你骂人还怪别扭的,没吃错药吧?”   秦书远飞快地瞥了林听一眼,脸色微微涨红,大声驳斥:“哪……哪有!你别瞎说!我可是一个文明的人,文!明!”   “噗嗤——”林听忍不住低笑出声。秦书远听到了扭头看他,脸色变得更红了些,脸上却嘿嘿傻乐。   慕白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眼秦书远,他正一脸花痴地盯着林听。   四个人中,秦书远的变化,只有他最早就窥见了端倪。   林听猛一抬头撞上慕白的目光,那神色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顺着慕白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秦书远,林听后知后觉那货正盯着自己,忍不住小声问:“秦书远,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秦书远被当场戳穿,胡乱地收回视线,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没什么啊……就……就你笑起来还蛮……蛮可爱的……”   慕白眸光一动,没说什么,很快回过头去,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康成文发出一声粗犷的“靠”。   十中的期中测试别具特色,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杜绝舞弊现象,教室每张桌子上只坐一个学生,而另一半的学生则拉到操场上,三米见方的距离,趴在凳子上参加考试。   至于谁留在条件更好的教室,自然是按着成绩的先后排序。   林听作为转校生,没有之前的成绩做参考,和秦书远,康成文几个一起拉到了操场。而慕白则留在了教室,出乎林听意外的是,还是很靠前的位置。   离开考还有段时间,春季的早晨还是有些凉,带着些寒意的风从领口和裤管里往里钻。   康成文的位置在林听的对面,他刚到了座位上就忙不迭地解开拉链,从怀里掏出两只水杯来。   “林妹妹!给!暖一暖!”   林听怀里猛地一暖,狐疑地抬头看他。   康成文的怀里还揣着个一样的水杯。   林听:“这是……”   康成文笑笑:“这一大早的是挺冷的,还是老白想的周到,嘿嘿!你那个,老白让我给你捎过来的,这小子,总算办了件人事儿!”   林听心头一暖,将手里的杯子握得更紧了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没想到,他……就老白……他成绩还蛮好的?”   康成文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样子:“你别看他跟我一样,天天上课睡觉,迟到早退一样不落,但他可是咱们班的这个。”说着,冲林听竖起了大拇指。   林听微微诧异,这倒是没想到。   正说着,沈薇薇款款走过来,她穿了件漂亮的针织外衫,胸口的位置还别了杯精致的胸针。   “哎呀,早上怎么还这么冷。”   走到二人身边时瞥见了他们手里的水杯,杯身细长,正好握在手里,不禁好奇:“诶?林听,你这个好,还可以暖暖手。”   林听一顿,将手里的杯子紧了紧,笑笑没说话。   康成文接话:“嘿嘿,不错吧,这可是咱们老白的主意。”   听到慕白的名字,沈薇薇又往林听的手里看了看,末了视线又落在她的脸上定了两秒,转头康成文怀里的杯子扯了过来:“二哥借我也暖暖。”   期中考结束后是个大周末,周五下午学校就放了假,只不过周日晚上要返校上晚自习。   康成文一边收拾一边嚷嚷:“好容易放假,咱们一起出去玩呀?怎么样老白?”   慕白头也没抬:“你这懒蛋怎么有这闲情雅致了?”   “哎,这不,主要是我表妹刚来咱们这,不太熟,我妈让我带着四处逛逛,我一个人了怪没劲的,反正大家都有时间,不如一起,对吧?老秦?”   秦书远没什么意见:“我都可以。”   听到有沈薇薇,林听收拾课本的手不由地一顿,不由自主地想起慕白抽屉里那些“爱心加餐”来。   “林听,你也去吧?”秦书远满脸期待。   林听顿了两秒,还是低声回绝了:“不了,我家离县城有些远,而且,我还有别的事。”   回到孚城后,林听挺长时间没有见林灯了,心里有些挂念,就想着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他。   “这样啊……”秦书远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转而又问慕白,“老白老白,你会去的吧?反正你家就在县城,也不远,假期又没什么事……”   林听不由地竖起耳朵听他的回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不太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良久,只听到慕白轻飘飘回了句:“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作者君小时候就是这样考试的,暴露年龄的说~ 第18章 幽会   林灯打工的地方在县城的西北角,和孚城十中正好是个大调角。林听换了两趟公交,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这是一家看起来很有蛮有格调的餐厅,在孚城这座小城里并不多见。   林听站在店门口小心往里探头。门口一位容貌姣好的小姐姐温声细语道:“欢迎光临!”   她礼貌地笑笑,往里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林灯。他身材精瘦,留着利落的短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着,正站在一桌客人桌前点单。   林听从没见过林灯工作时的样子,靛蓝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整个人挺拔俊秀。   林听找了张桌子坐下,静静地等。   忙完了的林灯一回头便瞧见了她,挂在脸上的标志性的笑容在看到她的瞬间一下子放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他一笑起来,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小姐姐瞬间晃了神,不禁凑过来,脸色微微发红,却是看着林听:“林灯,这你妹啊?”   林灯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嗯,我妹小听。”   林听瞧瞧自家哥哥,又瞧瞧服务生小姐姐的模往,忍不住笑了,哥哥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如果现在的他在学校里,估计会是很多女生向往的那种人吧!这样想着,林听眼里的笑不由地黯了下去。   等到林听慢慢悠悠地把手里那份甜点吃完了,林灯正好到了换班的时间,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笑着朝林听走过来:“走吧!”   林听盯着他走到自己跟前,由心叹道:“哥,你工作的样子可真帅!”   林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语带调侃:“你刚知道啊?”   两人刚转身,大门口刚进来的几个人正愣在原地,一脸惊讶地盯着两人。   “诶?林听?真是你?”秦书远大跨步朝林听走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康成文和慕白,当然还有沈薇薇。   林听点头:“真巧,你们来这附近逛啊?”   秦书远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薇薇抢先一步插话进来:“听说这边开了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就过来看看……“说着话,眼睛时不时地往林灯的身上瞥。   此时林灯的手还搭在林听的肩上,二人又站的极近。林听秒懂了她眼神里的意味深长。她和林灯两人虽说是亲兄妹,可长相却大为不同,林听比较像妈妈,林灯则像林永春更多一些,也难怪他们误会。   沈薇薇接着道:“小听,他们说你今天要回家不能跟我们一起来,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呢!原来你背着我们偷偷跟帅哥单约呢啊?”   沈薇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话,满脸的人畜无害,眼神却在林灯脸上打转,末了又悄悄瞥向旁边的慕白。   “对呀林妹妹,你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没回啊?”康成文显然没有多想,顺着沈薇薇的话追问道。   林灯眉毛不禁挑起,扫了沈薇薇一眼,转头问林听:“你同学?”   林听点头,这才将几人介绍给林灯,正想着怎样跟大家解释她和林灯的关系,余光一直关注着的慕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脖子上依旧戴着白色的耳机,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甚至根本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那双眼睛里是惯有的漫不经心,空空洞洞的不知在看向哪里。   林听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不久之前那个夜里,语调温和,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慰她的人不是他;在清早的考场,让康成文捎来暖手水杯的人也不是他……   林听心头窜起一股莫名的恼意,鬼使神差地默认了沈薇薇的话,没有多做解释,甚至还挨着林灯更近了些。   秦书远的神色变了变,不禁朝林灯的脸上多看了几眼,然后才挠着头,试探地问:“既然都碰上了,要不咱们一起吃吧?”显然,他也误会林听此时是在和这个长得有些好看的男孩子“约会”。   林灯看了眼自家妹子的脸色,耸耸肩,坦然道:“不了,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其实是我在这里打工。”   秦书远眼神巨变,表情夸张:怎么还是个社会青年?!   林听的心情忽然有些糟糕,她不想多做解释,也觉得大概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抿了抿唇角,抬头对众人笑笑:“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拽了拽林灯的胳膊,朝门外的方向走。   “这就……走了?”秦书远愣愣地看着林听的方向,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   “我靠!林妹妹也……太猛了吧……”康成文嘴巴张得大大的,甚至夸张地揉了揉眼,好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沈薇薇目光看着林听消失的方向,不知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凑到慕白身前,甜甜道:“咱们先找地方坐吧,待会看看吃什么……”   慕白没有理他,直到林听的身影就要不见了,他才转过头,看着大门处的那抹残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的目光,沈薇薇心里微微一顿,状似无意地嘟囔道:“小听的男朋友居然在这家店打工啊?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二人出了餐厅后并没有回家,毕竟,那个所谓的家对于他们兄妹两人来说,充其量只是一座房子而已,没有被赋予任何值得记挂的意义,若硬要说有,也只是有那些凌乱不堪的回忆。两人在商场里逛了逛,又一起吃了个饭,林灯便把林听送回宿舍了。   林灯敏锐地发觉,自从遇上她的那些同学后,林听好像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既然她不说,林灯也就没刻意问她。   林灯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宿舍空空荡荡,江挽月还没有回来。林听搬了张椅子在阳台坐下,夜风抚在脸上,极轻极柔,像是那夜的电话那头的声音。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林听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视线最先落在“慕白”两个字上,顿了两秒,随后才稍稍往上,点开“林灯”,开始编辑短信。   林听:哥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隔了好几分钟,才收到林灯的回复,却是长长的一条短信:小听,哥哥要你记得,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不要有太多别的顾虑。你跟其他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都有点发酸了,林听才郑重地回了句“好,我知道的哥哥。”   不久,期中测试的成绩很快出来了,几张成绩单排名被班主任打印出来,贴在了黑板旁边最醒目的位置。   果然如康成文所说,即便慕白上课不听讲,频频迟到早退,他的成绩依旧遥遥领先其他同学,位列班级第一,年级第二。而林听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奋战,堪堪挤进班级前十的位置。   每个进到班级的同学,看见那张成绩单,都是一阵鬼哭狼嚎。   结束了紧张的期中测试,秦书远的重心又转移到体育训练中,上文化课的时间少得可怜。   课间,沈薇薇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来到林听的身边。   林听没有抬眼,想当然以为她是来找慕白的,每每课间,她总会抓住机会跟慕白聊上几句,林听可太习惯了。   谁知,她却挤进了秦书远的座位上,对林听道:“小听,没想到你成绩这么好,上来就拿了年级前十,不像我,都快倒数了。”   林听诧异地抬头看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考神就在前面坐着,她不认为自己能值得沈薇薇专门过来夸奖。   果然,接下来,沈薇薇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面上,朝林听的方向推了推:“我这道数学题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林听很想问她:你怎么不去问慕白?班级第一不比自己来的香吗?   但她没有好意思说出口,惊讶过后抬眼往她的本子上扫了一眼,神色不禁变得凝重。她抓起笔测算了半天,竟是没有得到结果。   沈薇薇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出声问道:“怎么样?”   半晌,林听沮丧地垂头,低低道:“这题……我不会……”   沈薇薇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向林听,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你不会吗?天哪!我还以为……”好像怕自己说错话,沈薇薇捂住了嘴,半晌,还是不甘心地低声嘟囔道,“前十名也不过如此嘛……”   她的后半句说的极小声,像极了自言自语,却以刚刚好的音量一字不落地落尽林听耳朵里。 第19章 乌龙   林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侧过头去看沈薇薇。   沈薇薇神色如常,感受到林听审视的目光,如常地露出个甜美的笑:“呀!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听垂下目光,强烈的尴尬和自卑感涌上心头,脸色不受控地腾地泛红,就连耳朵根也染上了粉色。那题目,她是真的不会。沈薇薇说的没错,她这个前十名确实有些名不副实,她没有聪明的天份,只是靠着后天拼命地追赶才堪堪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然十分艰难。   只是,那道题真的是他们高二年级的题目吗?   之前,她只是隐隐能感觉到沈薇薇对她的那种刻意的疏离,倒是谈不上有什么敌意,她也没多想。只是近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三番两次的事情中,敏感如林听,似乎隐隐感受到了她暗戳戳的敌意。   平庸如她,家境不好,相貌普通,性格内向,她有些不明白,她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别人费心思来针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前面慕白的背影,心中一动,她有了个隐隐的猜想。   片刻后,慕白突然回过头,眉目淡淡地看向沈薇薇:“哪个?”   沈薇薇没料到他突然同自己搭话,眼睛蓦地一亮,小脸悄悄晕上粉色:“什么哪个呀?”   “我是问你,哪道题不会。”   林听略略惊讶地抬头看他,原以为他戴着耳机并没有注意,不曾想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沈薇薇脸色微微一变,这道题本就是她专门寻来给林听准备的,而且她方才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竟被他听到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这……这个不太会……”   慕白垂眼往她的笔记本上扫了一眼,微微顿了几秒,旋即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下几个式子,笔尖点着本子上的公式开始讲。   他声音清润,在嘈杂的教室中宛若清流淌过,阳光透过窗棂撒下,在他周身镶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懂了吗?”讲完题目,慕白抬眼看向沈薇薇。   沈薇薇神色一慌,却还是强撑着,脸上挤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懂……懂了,慕白,你真不愧是咱们学校的学霸,这题我几天都没想明白,经过你这么一讲还真是……”   “几天都没想明白?”慕白拧眉,蓦地打断她吹捧的话。   “是……是啊……”   “真听懂了?”   沈薇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再给我复述一遍。”   沈薇薇呆在当场,一张小脸顿时羞得通红。   等了片刻,见沈薇薇没有动作,慕白心下了然,扔下笔,丢了句:“都快倒数了,有那时间还是多看看高二年级的书吧!”言罢不再看沈薇薇的反应,兀自转回头去。   目睹整个过程的林听后知后觉,大抵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用意,心口蓦地一轻,怔怔地看着慕白的背影出神。   上课铃适时响起,沈薇薇脸色极其不好,依旧坐在秦书远的位置上没有动。   班主任双手空空荡荡,只捏着一根白色粉笔进了教室。班主任最让同学们佩服的一点便在于,只要是她的课,她几乎从来不带课本不带教案,只一根粉笔,就可以在黑板上将这节课的授课内容完成。甚至恐怖到,哪句话在课本的哪一页的哪个位置都一清二楚地刻在脑子里。   班主任如鹰的双目扫了教室一圈,最后定格在沈薇薇身上:“沈薇薇,不回你的位置坐那干嘛去了?”   沈薇薇原是被慕白打击的心情不好,上课铃响了都没听到,直到班主任进来了才惊醒过来。她低着头站起来,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回答:“我成绩不太好,想着林听成绩要好一些,就来请教她一些问题,一时忘了时间……”   工具人林听:???   班主任闻言,紧绷的严肃表情有所松动,最后挤出一抹欣慰:“嗯,不错,知道上进是好事。”   于是,沈薇薇因祸得福,竟在秦书远的位置上生生待了大半天,直到下午秦书远回了教室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到自己的位置被霸占,秦书远一声惊呼:“林听,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此言一出,惹的哄堂大笑。   慕白拧眉,抬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被众人目光齐刷刷盯着,林听只觉脸上如同火烧。   沈薇薇善解人意地冲他笑:“哎呀秦书远,我只是为了方便问问题才跟老师申请换座位的,反正你又不经常上课对不对?”   秦书远有些气结,目光灼灼地看了眼林听,旋即一咬牙:“不行。”   见老好人秦书远居然开口拒绝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女生,众人都愣了,就连沈薇薇也有些始料未及。   康成文忙打圆场:“哎呀老秦,绅士一点嘛,让让咱妹子,要不这样,你来上课的时候还坐这,你不在的时候让他坐,成不?”   秦书远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点点头,只是又接了句:“我这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怎么还抢着坐?”目光滑向慕白时明白了什么,脸上一副中了几百万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不是为了学习你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沈薇薇腾地一下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你那么不舍得这个位置,该不会是因为林听吧!” 沈薇薇音调不低,周围的同学闻声纷纷看过来,就连慕白也从半倚着的窗前微微坐直了些,抬眼看向秦书远。   秦书远脸色腾地涨红,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就是了,怎么着吧?”   “哦呦——”   “喔——”   顿时,起哄声四起。   康成文眼睛瞪得老大:“嘿嘿嘿嘿……可以呀兄弟!”说着,还用手肘撞撞慕白,“哈哈哈哈,老白,你看,四肢发达的老秦都动了凡心了!你看他那春心荡漾的贱样儿,笑死爸爸了,卧槽!哈哈哈哈哈!”   慕白不动声色的垂下眼,轻飘飘吐了句:“嗯,挺好。”   被大庭广众之下被突然变相告白,林听只觉脑子轰地一声炸了,正手足无措间,听到慕白的那句“挺好”,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糕,连维持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不能了。   秦书远偷偷观察林听神色,见她表情不对,连忙摆手制止了起哄的众人:“哎呀!都安静!开玩笑呢真是,该干嘛干嘛去!”   林听胡乱抓起杯子,不知道跟谁说了句:“我去打水。”便逃出了教室,将阵阵起哄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水流敲击杯子的声音逐渐变小,林听心烦意乱,一个走神,满出杯口的热水不小心烫了手。   “哎呀!”   她条件反射地甩开手,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一下将思绪拉了回来。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林听,你没事吧?哎呀,你这太不小心了!”   秦书远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他着急地盯着林听红了的手背,抓起她的胳膊就往旁边的自来水管下送。   林听本能地反抗,可他力气太大,只能由着他拽着她往前走。   清凉的流水减缓了手背的灼痛感。林听秀眉紧锁,盯着秦书远看。   他弯着腰垂着头,两只手小心地摁着她的小臂,好让水流更轻缓地流过她的手背。   好半晌,他才开口,却是没敢抬眼看她:“我们体育生经常有些小磕小碰的,所以我也懂一些急救的常识。烫伤后在流动的水下冲十几分钟,能缓解疼痛的……”   林听点头,反应过来他没在看她,又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又道:“秦书远,你……”   不等她说完,秦书远蓦地打断她:“林听!我刚刚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本来就嘴巴笨,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他终于抬头看她,眼睛一扫平日的嘻哈,带着些窘迫:“我就是……跟沈薇薇话赶话赶到那的,而且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的,你男朋友又长那么好看……”   林听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越听越离谱:“我男朋友?谁啊?”   秦书远神色尴尬,笑的比哭还难看:“就那天我们聚餐碰见你们啊,就在那家新开的餐厅里,你跟他在一块,还……看起来还挺……就……挺亲密的……”   林听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灯,不禁哑然失笑:“我也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哦,是吧……”秦书远垂下眼,专注地盯着从水龙头泻下的水流。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林听笑着问他。   “什么?”   “他叫林灯。”   “啊?”秦书远猛地抬头,眼睛蓦地亮了,“林灯?林听?难道他是……”   “他是我哥,一母同胞的亲哥。”   林听控制不住地想笑,她倒是想有个像林灯那样好看的男朋友。   秦书远大大松了口气,咧开嘴笑了:“嘿嘿,原来是你哥啊?嘿嘿嘿,我们还以为你背着我们偷偷谈对象了呢!我当时还担心呢,说咱们林听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子怎么找了个社会小青年呢,嘿嘿嘿!”   林听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不禁拧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古言预收《重生后我换了太子爷》,破镜不重圆,男二火葬场文案如下:   尚书千金微生南姿容俏丽,奈何看上个无名书生,这书生脸上还有条瘆人的刀疤。   人人都道她眼瞎,微生南却极满足。   书生对她千般宠溺万般柔情,就连那刀疤也是为救她落下的。   直到某日,她那恭谨谦顺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圣上遗落民间的皇子,刀疤面具下是一张同圣上一般无二的脸。   书生入主东宫那日,尚书满门以谋逆罪被下狱,不日抄斩。   微生南跪在东宫的石阶前两天两夜,却发现那书生的心竟比冬日的雨还冷,比膝下的石头还硬。   他说:“你若乖顺些,太子妃之位便还是你的。”   微生南冷笑,原来她以为的鹣鲽情深不过是他蓄谋已久的利用,就连当初的舍身相救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一朝重生,正是山道遇险那日。   当书生突然冲出来挡在她身前,微生南想也没想地出手,一把将他推给了满脸愕然的“山匪”。   然后调转马头,误打误撞上了战北冥的马车。   小时候顶着鼻涕泡同她打架的四皇子,此时顶着一张妖孽的脸,温香软玉在怀,挑眉看她:“怎么?躲婚约都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若不是父皇逼得紧,我也不是非你不娶……”   谁不知道四皇子战北冥风流成性,烂泥扶不上墙?   微生南定了定神,将他身上挂着的姑娘扯开,拎起他的脖领子。   “咱们做个交易,我同你做场夫妻,你替我争争那东宫之位?”   从不干正事的战北冥托腮想了想:“不亏。”   许多年后,东宫中,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战北冥将微生南压进床角,勾手挑开她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裙。   微生南不满挑眉:“殿下,戏过了。”   战北冥哑着嗓子道:“嗯?你的心不是早就抵给我了吗?还想赖账不成?”   食用指南:   1.重生,破镜不重圆,男二火葬场   2.男主伪风流,莺莺燕燕都是烟雾|弹 第20章 乱心神   期中考试后, 教室里一扫之前紧张压抑的氛围,越发群情高涨。因为,期待已久的春季运动会就要到了, 这也将是他们作为高中生能够参加的最后一场运动会。等到了高三,课业繁重,都说轻伤不下火线,哪里还有机会参加什么运动会。   作为高二三班的体委,秦书远忙的脚不沾地。   短短几天时间, 运动项目就差不多报满了。最后只剩下男子和女子3000米长跑问津者寥寥。尤其是女孩子, 三千米能不能跑下来先不说,大汗淋漓、脸红脖子粗指定是没跑的, 如此有损形象的运动, 劝退了不少青春少女。   康成文不禁替他着急:“怎么样老秦, 有辙了吗?”   秦书远无奈摇头:“这个男子的实在没人我还可以顶替下, 可这个女子长跑……哎!”   康成文不怀好意地笑笑:“这有什么, 你戴个假发穿个短裙也凑活能上。”   秦书远:“滚蛋!”   听到他们谈话的林听顿珠笔,抬头:“要不,我去吧?”   林听发誓, 她只是单纯地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毕竟, 在“跑”这个事情上, 她从小就颇为专长。   “哦呦~”   康成文表情夸张地推搡秦书远, 吹着口哨起哄, 毕竟, 不久前秦书远那场大胆的“告白”太让他印象深刻了。秦书远被他大力推搡也不恼, 脸色微微发红, 像个娇羞的小媳妇一样偷眼打量林听。   林听不想他误会,直言:“我就是……还蛮擅长长跑的, 就想着出份力……”   谁知康成文一副不用解释我懂的欠揍模样,眉飞色舞地接话:“懂!我们懂!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哈哈哈哈……”   林听眉心一跳,忍不住侧头去看慕白。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懒懒的姿势,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只是,出乎林听意料的是,沈薇薇居然也报名了相同的项目。她还以为,像她那种长相甜美,连说句话都轻声细气的女孩子是不会参加这种剧烈的运动项目的。   ……   运动会上,天公作美,正是艳阳高照。   运动会开在五月末,教学楼前那几棵合欢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已隐隐浮现出不少红色的花苞,热闹得很。   一大早,学生们先在教室集合,然后再在各班班主任来的带领下,各自搬上自己的凳子,有序进入操场指定的位置。   考虑到长跑项目安排在午后,正是太阳大的时候,温度已经飙升到二十多度,林听索性脱了长袖,直接穿了件浅紫色运动短袖,露出两截雪白的藕臂,又将校服套在外面。   同林听的简单装扮不同,沈薇薇则是没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直接穿了套略有些束身的短衣短裤,将少女初现玲珑的身段勾勒地淋漓尽致,脸上还精心化了淡淡的妆。   沈薇薇一进门,果然吸引了班级大部分的目光,有的惊叹,有的羡慕,还有的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嫌恶。   林听一眼看过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是五月份的天气,可早上八点钟也才只有十几度,她不冷吗?光是这样想着,林听就感觉脖子后面滋滋钻冷风,不由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沈薇薇凑到林听身边,用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被前一排同学听到的声音问:“嘿,林听,你就穿着校服跑步吗?到时候会很热的。”   林听不想跟她过多交谈,只淡淡回了句:“我有准备其他的。”手上却没动作,丝毫没有展示给她看的意思,况且,她也没那个嗜好。   沈薇薇似乎并不太在意,转而小声嘟囔:“我早上出门有些急,忘了多带件衣服,教室里还真有点凉……”   说着还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康成文扭头白她一眼:“就参加个长跑,整的跟什么是的,傻不傻。”   嘴上说着,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无奈只能转头去看慕白。   沈薇薇又打了个喷嚏,同样将目光移向坐在里侧的慕白。   康成文用手肘撞了撞慕白:“嘿,老白,绅士一下,把你外套借我妹子穿穿。”   慕白抬眼,眉头一皱:“你怎么不脱?”   康成文气笑了:“我里面光的!我怎么脱?”   慕白:“没事,我不嫌弃你丢人就是了。”   康成文:“去去去!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别不识好歹啊!”   慕白视线移动,最终定在林听身上。她今天也穿着校服,领口处漏出一小截浅紫色的圆领,衬得那玉颈更加雪白。慌忙错开眼去,慕白这才将目光看向旁边的沈薇薇,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拿来吧你!”   看他不情愿,康成文直接上手,将慕白的校服外套扯了下来。   慕白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松了手,任由康成文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沈薇薇。毕竟,也没有更合适的法子。   林听垂下眼,没有去看沈薇薇的表情。   三千米长跑是最后一个项目。   林听和沈薇薇在检录处报到后,恰巧排在了相邻的跑道等待。   忙了大半天的秦书远作为体育委员来到跟前,看到林听难得清爽的装扮,马尾高高束起,嫩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像发着光一样,不由地有些失神。   他凑过去,低声劝慰:“有没有名次不重要,千万别硬抗着啊!”   旁边的沈薇薇“噗嗤”一声笑了:“我说秦书远,你可真是铁汉柔情啊!真是让人感动。”   秦书远被说了个大红脸,最后深深看了林听一眼,这才退远了几步,眼睛却没从那道浅紫色身影上移开。   枪声响起,林听第一个冲出去,跑在众人的最前面。倒不是她冒进,只是对于跑步这件事,她太熟悉了。   整个童年的记忆,好像就是一场漫长的逃亡。   自从记事起,林听经常被妈妈拉着手,满村子乱转,去找她那个不知道醉死在哪里的父亲。   等大一些,林永春经常跟王英秀吵得天翻地覆,严重的时候就会动手。林听和林灯两个人就会逃出家,跑的远远的,直到夜深人静了,估么着他俩干完架了再偷偷溜回去睡觉。   再后来,他们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林永春彻底没了掣肘,欠下的负债越来越多,追债的人找不到林永春的人,就把目标放在兄妹俩身上,他们便跑,没日没夜的东奔西跑,躲躲藏藏。   她自信,只要她想,应该很少有人能追的上来。   林听调整着呼吸,轻轻松松领先众人大半个跑道。令她有些吃惊的是,两圈后,沈薇薇居然追了上来,在她身后不过一米的距离。林听能听到她粗重杂乱的呼吸,却还是坚持着紧追着自己,即便追不上,也领先了其他选手很远的距离。   林听对她倒有些刮目相看了,至少,这个女孩子倒不似她外面看起来那般弱不禁风。   “嘿,林听!”   沈薇薇突然出声叫她。   林听有些诧异,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分散精力同她讲话。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节奏,只是礼貌性地“嗯”了一声。   沈薇薇又奋力靠近一点点,突然出声:“你喜欢慕白,对吧?”   几个字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呼吸的节奏被这几个字猛地打乱,霎时溃不成军。   心头没由来地一慌,像是被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林听想反驳,在脑中搜寻半天,却没找到什么有力的借口,甚至于,连说服自己的力度都没有。   怎么会呢?她很想大声辩驳,她才不是喜欢他呢!她统共就没跟他说上过几句话,哪来的喜欢?   况且,他在自己面前总端着一副清冷孤绝的样子,话都没有几句,她凭什么喜欢他!   绝对,不可能!   可她为什么,每次都忍不住看他呢?甚至在各个地方都不自觉地搜寻他的身影?   为什么就算只听到他的名字,甚至只是翻到通讯录里那串号码,她都会莫名地心跳加速?   大概,是因为他帮过自己那么几次吧?   又或者是因为,那双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相似的眼睛?   林听突然觉得缺氧得难受,仿佛身边的空气突然被抽走,窒息感瞬间袭来,呼吸彻底乱了。   沈薇薇趁机追了上来,到了同她并排的跑道。   林听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疯狂地往头顶上涌,整张脸开始疯狂发烫,如果不是因为本来就在跑步,此刻的她一定已经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沈薇薇侧头盯着她的反应,又补了句:“没错吧?”   不等到回答,她从林听身边擦身而过,一跃成为跑在最前面的人。   仿佛周身的氧气都被抽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林听只觉眼前一黑,大脑短暂地失去意识,整个人扑倒在前面。等意识回笼时,脚踝处传来剧痛,她几乎能听到骨头碰撞的脆响。   一步之遥。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沈薇薇第一个冲到终点,拿到了女子长跑3000米的冠军。   同学们蜂拥而上,将那笑颜如花的美少女围到中间。 第21章 我背你   秦书远远远地朝林听跑过去。他满脸愧色,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有没有事儿?要不要紧?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参加的,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我……”   林听看着远处欢呼雀跃的人群,还有沈薇薇那张娇艳明媚的笑脸,眉心微微蹙起:“不是你的错,还有,我真不是为了你, 你别自责。”   因为, 就在晃神的瞬间,在沈薇薇超越她的那零点几秒, 林听的脚猛地被什么绊了一下, 这才一个不妨, 摔倒在地。   秦书远只当他是为了宽慰自己:“行, 我知道了, 你别难过,我先带你去校医那处理一下。”说着就背过身去,要在她面前蹲下。   林听一愣, 有些尴尬地笑笑:“不要紧的, 就不用麻烦了……”   “哎呀, 都这种时候了,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秦书远的语气无比诚恳。   突然, 一道细长的影子斜斜地罩了下来, 遮住了林听头顶的天光。   “怎么弄的?”   方才导致林听心神大乱的“罪魁祸首”在她身边蹲下来, 看着她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脚踝, 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被撞破了心事后再见慕白,林听的心理有了微妙的变化。明明才几十分钟不见, 却似乎已去经年,他的身上笼了层不可直视的光晕,晃得她不敢靠近,心如擂鼓。   脸色不可控制地快速涨红,林听羞恼到了极致,内心疯狂呐喊着平静下来,可心跳和大脑却仿佛已经出卖了她,完全不受控制。   猛地握紧了拳头,让指尖掐进掌心里,试图用痛感消弭自己内心的动荡不安。   慕白看着她快速涨红的脸色和紧握着的拳头,眉头不禁蹙起:“很疼吗?”有很多次,他无意间发现她在忍耐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握紧手掌,想来是在极力忍耐,慕白心间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他两只手小心固定住他的脚踝,仔细观察她的伤处,修长的指腹带着些微凉的触感覆在她的脚腕上。   林听脑中紧绷的神经轰然绷断,被他箍住的脚不由地抖了一下,牵动了伤处,“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疼得差点掉下泪来。   林听默默点头:这下,是真疼。   “哎呀老白!你轻点!”秦书远紧张地盯紧了慕白的手掌,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将她弄疼了。   恰巧刚结束了比赛的江挽月远远地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林听,忙不迭地跑过来。   “哎呀!小听!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林听抿了抿唇,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没事……一走神不小心就……”   江挽月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种时候你走什么神?想谁呢!”   慕白闻言微顿,转头看她。   江挽月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人,眼睛扫过慕白时蓦地亮了。果断上前一步拍了拍慕白的肩膀:“愣什么呢!赶紧送医务室啊!看这都什么样了!”   “江挽月!”林听心乱如麻,慌忙出声制止。再跟慕白在同一个空间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暴露出什么令他生厌,或者,再暴露之前被自己可耻的想法折磨得疯掉。   “哎呀,还是我来……”秦书远上前一步,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到慕白毫不犹豫地在转过身,在林听面前蹲下,无比自然道:“上来。”   林听没有动作,也没有拒绝,只是愣愣地看着慕白,不知在想什么。   江挽月满意地点点头,干脆亲自上手,帮忙架着林听的胳膊就将她往慕白的背上推:“赶紧的,磨叽什么呢!那个大块头,愣着做什么?搭把手啊!”   “啊?哦!”秦书远回神,稀里糊涂地就在江挽月的指挥下帮着把林听架到了慕白的背上。   林听心下大乱,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迷迷糊糊地就已经趴在了慕白的背上。   他虽身材瘦削,背着她起身时却毫不费力,甚至还稍微往上颠了颠,好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   可能是因为在阳光下晒得久了,男生的体温有些滚烫,带着阳光的味道透过薄薄的短袖传来,林听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不小心,将心中掩藏的秘密抖落出来。   女孩瘦瘦小小,趴在他身上只有小小的一只,慕白不禁拧眉:她不吃饭的吗?   刚走两步,慕白又回过头,看了眼秦书远,似乎想到什么,解释道:“我先带她去医务室,这边还需要你,你先留下主持大局。”   “啊?好……好……那你小心点……”   目送着交叠着的人影走远了,秦书远才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江挽月满脸姨母笑地目送二人走远了,无比熟络地伸出手肘想搭上旁边人的肩膀,意识到自己海拔差的有些远,又改为伸出长臂拍了拍秦书远:“嘿!大高个儿,你看,他俩还瞒配的吧?”   秦书远怔怔看着,阳光下的两道身影,一个高高瘦瘦,是他最好的兄弟,一个瘦瘦小小,是他喜欢的女孩子,良久,才低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   医务室在靠近学校大门的教师办公楼旁边,从操场到那边需要穿过高三年级的那栋教学楼,大概有几百米的距离。   直到操场上的人声越来越小,林听心头擂鼓般的心跳已经响到不可控制。   “那个,你放我下来吧,你扶着我走就行。”林听极其小心地扭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   慕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听趴的更舒服一些:“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林听非常清楚此刻自己的状态:脸色通红,双颊滚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当遇到慕白,她的心总是不受控制的狂跳,甚至后来,就连只是简单地提到“慕白”的名字,她的脸色都会微微发红。   原来,这种莫名的情绪,竟然就是“喜欢”……吗?   一路无言。   到了医务室后,慕白小心将她放到椅子上。   “老师,看一下吧,她脚扭了。”   校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刚刚大学毕业,似乎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先是抬头看了林听一眼,又意味不明地瞥了慕白一眼,这才将听诊器挂到脖子上。   “我看看,怎么了,是发烧了吗?”   慕白:“不是,就刚刚崴脚了。”   校医一脸疑惑:“哦,我以为发烧了呢!脸色怎么这么红?”   慕白这才注意到林听那对红扑扑的脸蛋。   她皮肤白皙,脸蛋上带着点婴儿肥,双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就连白皙的颈间也攀上了粉红色。   林听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遮住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薄唇紧抿着,一双小手不安地垂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   慕白微微拧眉,伸出两根手指探上她的额头,该不会真发烧了吧。   猝不及防的触碰仿佛触发了体内什么开关,林听猛地一惊,人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全然忘记了脚上的伤。   钻心的痛感传来,她后知后觉,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慕白一时愣住,旋即还是迅速出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这才没有摔倒。   “干嘛呢?当心点啊!”   他的语气似有不悦,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咳!”   校医清清嗓子,嘴角噙着笑,一副仿佛洞穿一切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我看,大概中暑了吧!来,先看看脚。”   慕白将林听小心扶回到椅子上,听到校医的话,再看看林听此刻的脸色,深以为然。   冷敷,喷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林听早已大汗淋漓。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要紧牙关,掌心习惯性地攥紧。   慕白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校医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才沉声问:“要不要紧?”   “倒是没什么大碍,没伤到骨头,就是得养一阵子了,千万不能强行用力,记住了。”   林听默默点头:“知道了。”   校医将一应用品放回原处,斜靠在桌角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女生,他们相对而处,谁也没有说话,女孩子的脸色依然涨红,低垂着眼,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男孩子就更有趣,愁眉紧锁,一脸探究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子,似是在组织语言该怎么开口。   她不禁弯唇,无奈轻轻摇头。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对少年少女的这些事如何不晓得,玩心起,戏谑道:“怎么?还不走?要不,喝杯茶?”   林听刚刚强压下去的脸色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红。   走?怎么走?难不成还要麻烦慕白将他搀回去?或者背回去?此时运动会已经散场,校园里好多同学,让大家看到的话……   她伸手摸了摸口袋,想给江挽月打个电话。这才发现身上穿的运动装没有口袋,手机还放在教室的课桌里。   咬咬牙,她抬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慕白:“能麻烦你给江挽月打个电话吗?”   慕白闻言点头,很利索地掏出手机,翻开盖子,看她:“手机号是?”   林听一顿,懵了。   她根本没有刻意记住江挽月的手机号。   反而是慕白的,她只看过一遍就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林听在心里深深地鄙夷了一下自己的这种行为,这就什么?重色轻友!   “还走不走?我这里地方有限,待会儿没准还有新的伤患过来。”   校医语气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吱~一声,证明自己还活着 第22章 暴露   踟蹰了半天, 也实在没想出个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两人怔了片刻,还是慕白先开了口:“要不, 还是我背你吧?”   林听闻言立刻摇头,想着要再次面红耳赤地趴在他的背上,甚至可能要面对无数双眼睛,她不由地头皮发麻。   “要不,你帮我回教室拿下手机, 然后我再叫挽月过来接我?”   校医姐姐好笑地看着他们, 用笔端轻轻敲了敲桌面,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同学, 马上我也要下班了。”   林听小脸红了红, 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咬了咬牙, 只得硬着头皮看向慕白:“要不,麻烦你扶着我?我其实自己能走。”   慕白盯着她肿得馒头一样的脚踝,眉毛高高挑起:“你确定可以?”   林听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就算是爬, 她也得爬回去啊, 总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   慕白还想再劝, 瞥见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泛了红, 指节狠狠地握在扶手上, 突然顿悟了。   他气轻咳一声, 将长臂递到她眼前, 还是不放心你叮嘱了一句:“实在不行, 别硬撑着。”   就这样,林听几近惶恐地扶着他的手臂, 单脚跳着;而慕白也好不到哪里去,极其小心地扶着她,双眉紧蹙,似乎时刻担心她再不留神碰到了伤处,一路下来,竟比来时背着她还要吃力几分,可她一再坚持如此,他又不好多劝。   那画面,诡异又和谐,反而引得过往的同学频频看过来。   艰难前行了不过十几米,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猝然跃入眼帘,正是得胜而归的沈薇薇。   她身上还披着慕白的那件校服,宽宽大大的,领口的拉链直敞开到胸前,半个白皙的香肩露在外面,竟莫名有几分好看。   沈薇薇满脸关切地看着林听,同赛场上充满挑衅和敌意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听,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不要紧吧?”   林听看了她一眼,这张脸上满是真诚,她甚至都要怀疑方才赛道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没事,多谢关心。”   闻言,沈薇薇的眼里闪过几分不自然,不过还是被她很快地掩盖下去。   “刚才在赛道上,你突然摔倒,我本来想去拉你的,但是其他班的选手追太紧了,为了咱们班的名次,我只能先跑了,希望你别怪我啊……”   沈薇薇的眼神滑过搭着林听的手的慕白的手臂,神情一闪:“哎呀,我来吧,就当我弥补我的过失。”   说着就凑到慕白身边,想要将林听从他手里接过来。   慕白想了想,小心将林听的手臂递过去:“也行,你先送她回宿舍,我去教室拿手机和书本,待会儿给你送过去。”顿了片刻,接着道,“晚自习你也别上了,我会帮你请假的,先好好休息。”   林听点头:“谢谢你。”   沈薇薇敏锐地捕捉到慕白话里的信息,半开玩笑道:“哎呀!慕白你居然知道林听宿舍啊?我这个女生都不知道呢!”   林听没理她,再一次向慕白道了谢。   直到慕白转身走了,沈薇薇脸上伪装的笑意才敛了去,不咸不淡道:“走吧!送你回去,宿舍在哪?”   听她的语气,林听在脑中自动翻译为:“宿舍在哪里?我好去霍霍你。”脚踝处传来几阵强烈的痛感,林听有理由怀疑,接下来的路上,她很大可能对她再下毒手。   好在,没走多远,江挽月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天籁般从身后传来:“哎!小听,等我!我正找你呢!打你电话又不接。”   ……   慕白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早已空空荡荡,同学们都赶去吃饭去了。秦书远却破天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埋着头,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呢!怎么不走?”   “啊!”秦书远回神,“吓了老子一跳!你怎么回来了?她……林听没事吧?”   慕白略一沉吟:“没什么大碍,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好了,”说着,抬起下巴往林听的位置努了努,“给你同桌收拾一下东西,待会给她送进去,手机也在桌子里呢!”   “哦……”秦书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开始慢慢吞吞地翻腾林听课桌里的书本。   “老白……”秦书远欲言又止。   慕白不明所以:“嗯?”   “也没什么,算了……”   慕白白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怎么还吞吞吐吐呢?”   秦书远掩下眼中的复杂,半开玩笑道:“我以前……还没见你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呢!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还是老白吗?”   慕白身形一顿,移开视线,伸手拨弄了两下额前的碎发。   “说什么糊话呢!”   秦书远跟慕白做了许多年的同学,从初中时他俩便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什么事儿都没瞒过彼此。   “我问你一句!是兄弟你就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林听?”   慕白动作顿住,沉默几秒后,脸上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你是不是吃太多了?嗯?瞎他妈咧咧什么?!”   秦书远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动作,嘴上接着说道:“其实,你喜欢她也不是不行,你没必要瞒我的,再说了,那天,林听已经……”   “拒绝我了”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慕白抬头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你想多了。”   秦书远暗暗长舒了口气,一下午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挪开,脸上这才浮出层浅笑来:“嘿嘿,说真的啊!你要不喜欢的话,我可要追了。”   慕白呼吸一滞,略略偏过头,掩去心中那抹莫名的烦躁:“随便你。”   喜欢什么的,之前他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早在春节之前,他在一天之内偶遇了她三次,印象极其深刻。先是无意中听到她和哥哥讲电话的内容,接着又撞见她和妈妈的那场“大战”,就打心底觉得,这姑娘挺让人心疼的,好像还挺倔的。   是以,第一次在操场遇到她,看到她躲闪的眼神,他便识趣地走开了,希望能保护她的自尊心,之前那天的事情也没再跟她提起。   不曾想,这姑娘倒像是没认出来他来一样,对他那叫一个疏离客气,他还因为这事郁闷过两天。   可平时还是不由地想多帮帮她,多照顾照顾她,又不想表现得太刻意。想起她那天跟她妈妈的反应,明明那么想妈妈,嘴上却非要说着些伤人的话……   还真是,拧巴啊……   所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孩子相处,说多了怕她受伤,后来索性就少说少错。   可那天,当他透过窗子发现秦书远看她的那种灼灼的眼神,当秦书远站在讲台上嬉闹着表白——尽管他说是玩笑,可认识秦书远这么久,他知道,老秦是认真的——他的心里竟然升起几分陌生的情绪,这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又有些难以名状的无措。   回神的时候,秦书远已经把林听抽屉里的东西收拾好了。   秦书远一手抱着东西,一手习惯地搭在他的肩头:“走吧!咱们给她送去!”   慕白有些烦躁地扫开他的手:“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心不在焉的慕白力道有些重,直将秦书远扫了个趔趄,抱在臂弯里的课本瞬时散落了一地。秦书远有些惊讶地看他:“你干嘛?是那么大劲儿干嘛?”   说着弯腰低头去收拾地上的课本。   秦书远捡起上面的英语书,露出下面的一个白色的画本,正半打开着躺在地上。   夕阳暖红色的光辉透过窗格,正洒在那个本子上。   “咦?”   秦书远捡起来,好奇地翻折过来,那是一张用铅笔勾勒的画,画里也是这样一个夕阳下的场景,女孩子埋头蹲在街角,她的面前站着个包裹严实的人,正将一包纸巾给她。   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眼睛让秦书远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旋即便不再多想,只惊叹道:“没想到林听不光成绩好,画画也画的这么好,诶,老白你看看?”   说着就像翻过页去接着看。   慕白白他一眼,伸手就要阻止:“这样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不好。”   秦书远无语地抬头瞪他:“哎呀,这又不是日记,就画的画嘛,有什么……”   猛地看向慕白的脸,秦书远不由地钉在原地,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慕白神色少有的认真,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惯有的散漫,竟同林听画中的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秦书远久久失神,半晌才又颤抖着手翻开另一页:空荡荡的操场上,朝阳升起,洒下满地金辉。戴着耳机的少年踏着光而来,脚下的操场上开出一朵朵细碎的小花。   男孩子的脸被光影晕的看不真切,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画的右下角有行娟秀的小字写着:   “我好像,听到了阳光的声响。” 第23章 探病   看着沈薇薇离去的背影, 江挽月好奇道:“那谁啊?之前好像没见过?”   林听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偏向江挽月的身上。   “沈薇薇,新转来的。”   “唔, ”江挽月扶着林听小心往回走,目光炯炯地盯着沈薇薇消失的方向,“不简单,这女生绝对不简单呐……”   说着便学着方才沈薇薇的样子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小听,你跟慕白关系挺好的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呀?据说你也是转来的吧?切!你看看她那样, 就差脸上写上我看上你男人了!你长点心!”   林听被她口无遮拦的话吓得一个激灵:“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说, 她看上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行行,跟你没关系。”   江挽月白她一眼, 不再提沈薇薇, 转而道:“但是吧, 下午那会儿你看百万那紧张你的样子, 他绝对对你有意思, 啧啧啧,之前看他那张二五八万的脸,我还当他断情绝爱呢!”   林听心虚地看看周围来往的人, 扯着她的胳膊加快脚步:“你怎么话那么多, 快别瞎说了, 赶紧走!”   “好嘞!等等……刚才, 那个叫什么沈薇薇的好像拿了女子长跑的冠军吧?她跟你一个项目的, 该不会……”江挽月一拍大腿, “你这脚该不会跟她有关系吧?”   林听眼神闪了闪, 没反驳。江挽月虽说个性大大咧咧, 又颇有几分男孩子的豪气,好在她跟她们不同班, 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林听不想瞒她,便将下午的事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江挽月闻言,气的直跺脚,动作太大害的林听险些摔倒:“竟然敢动我的女人!不过你也是,你刚她啊!怂什么!”   林听连忙扯住她:“我又没有证据,再说,也不完全是她的缘故,我确实分神了,乱了节奏……”   “分神?想什么了?都分地上去了?”   下午沈薇薇的话冷不防又在脑中回想,虽然她意图不善,但也正是因着她的那句话,让林听豁然看清了最近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也第一次不再逃避,试着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将这件事告诉江挽月,只轻声道:“走吧,回去再说。”   因为脚伤的缘故,林听没有上晚自习,呆在宿舍里自习。   临近下课,由慕白、康成文等人组成的慰问团在江挽月的带领下来到林听的宿舍,其中,还有沈薇薇,秦书远却是没有来。   她身上依旧披着那件慕白的外套,一副小鸟依人的模往跟在慕白身边。   这画面让林听觉得莫名刺眼。   江挽月面色不善地瞥了眼站的极近的两人,猛然上前将从两人中间狭窄的缝隙里挤过去:“来,让让道儿,别在这挤着,都随便坐啊……”   沈薇薇脸色变了变,看向江挽月的目光带上几分不悦。   江挽月心情忽的大好,却犹觉得不够过瘾,眼睛在沈薇薇并不合身的衣服上转了转,突然学着沈薇薇的口气,嗲声嗲气地对着慕白:“哎呀,慕白哥哥还真是贴心呢!知道人家冷冷……”说着,眼神还甚是夸张地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离。   这次,江挽月的语气和表情拿捏得很是到位,比下午那会儿精进了不止一星半点,惹得康成文和秦书远不禁瞪大了眼。   沈薇薇闻言脸色适时地飘起两朵红云,一双幽怨的眸子轻飘飘地扫过来,当真我见犹怜。   康成文果然不忍心,开口道:“去去去!小月月怎么拿我妹子寻开心?”   慕白垂着眼,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还在想着下午的事情。   下午在教室,原本还开开心心的秦书远偷看了林听的画,顿时脸色难看,“啪——”地合上本子,又将一应东西一股脑塞进他怀里,愤然离开。   慕白觉得莫名其妙,越发好奇他看到了什么,盯着手上的东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开。他不太想掺和到他们的事情当中去,免得徒增烦恼。   可整个晚上,他几乎都在想这件事,越想越是烦躁,甚至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慕白脸色又沉了沉,烦躁地扯了扯外套的领口。   “嘿,小月月,你这话我听着味儿不对啊?”   康成文大脑袋凑过来,看着自家表妹和自己兄弟站在一起,男帅女美,俨然一对金童玉女,老父亲般的心态忽地跳出来,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对江挽月悠悠道:“我说,你这话酸溜溜的,该不会对我兄弟有什么想法吧?我劝你还是别了……”   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眼前璧人般的两人,嘿嘿直乐。   江挽月白眼几乎翻上天际,拔高了嗓门喊道:“我看上他?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我还不如自戳双目……”   她的声音太大,把犹自神游的慕白的思绪拉了回来,眉毛不禁蹙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听有心想阻止“发疯”的江挽月,奈何腿脚不方便,只能乖乖坐在床上干着急,无数个递过去的暗示的眼神都被她无情地忽视了,煞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她不安地瞥了眼慕白,从进来起,他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她心里越发虚得慌,总觉得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才如此反常,整颗心被搅得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视线正好同慕白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又很快挪开。   康成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总结陈词:“论一件哥哥的外套引发的血案,啧啧啧……”   慕白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在争论什么,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林听的表情,接过康成文的话茬:“这个啊……你把你的校服洗干净了给我就成。”   众人皆是一愣。   康成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要跟你换?是薇薇穿了你的衣服,又不是我……”   沈薇薇脸色当即就垮了。   慕白思忖了一下,很宽宏大量道:“不换也行,送你了。”   沈薇薇再难维持脸上的笑,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来,眼尾都开始微微泛红:“慕白,这衣服,我会洗干净了还给你的。”   她语调低低的,好看的眸子里甚至盈上了水光。   康成文不忍,正了脸色:“老白,过分了啊!”   慕白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认真的,送你了,或者,你不要的话扔了什么的都行。”   江挽月顿觉神清气爽,脸上再没不满,看向慕白的眼神不由挂上来自姨母的欣慰,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她开心地过来扯慕白,甚至还假惺惺地劝说道:“哎呀!多大点事儿啊?别计较了,来来来,过来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她把慕白按到林听的床铺前坐下,离林听不过半米的距离。   慕白没有反对,难得乖顺地在床沿上坐下了,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床头。   “咦……”   见他的目光定格在布偶熊的身上,林听慌忙起身,想去拦他。因着太过着急,忘记了脚上的伤。慕白已经将那只小熊拿在掌心仔细端详。   剧烈的疼痛传来,林听还来不及抢夺,脚下便失去平衡,重重地摔下去。   索性,摔在了床上。   但是,想要去抢夺的手,好死不死,搭在了慕白的腿上。 第24章 他笑了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众人面带同情地看看林听迅速涨红的脸,等着慕白的反应。连江挽月都有些不忍的闭了眼——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顶级社死场面。   慕白脸色微变,被她温热的手掌覆上的腿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眼睛仍旧低垂着,盯着手中的那只玩偶认真打量,像是并没有留意到林听的“冒犯”。   林听触电一般抽手回来,慌忙起身,脸色已然涨成猪肝紫, 恨不能找个地缝就地遁走。   她抖着唇, 急于为自己冒失的行为道歉,越是着急却越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对不……啊……那个……”   慕白忽地笑了, 笑意直漾进眼底。他的那对眼睛本就生的细长, 此时, 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 刹那间,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闪动,一扫往日的漫不经心, 满眼尽是醉人的温柔。   林听愣了, 她从见他这样笑过, 也从未见过有人笑的这样好看。   她见过他和同学嬉笑怒骂时的样子, 也见过他客气礼貌时的莞尔, 却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慕白。   不光是林听, 其他几人也都看直了眼。   康成文颇感不真实, 甚至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确定不是在做梦,这才憋出一句:“靠!老白, 你干嘛那样笑?”   在他看来,慕白笑的太不正常了,给他带来的震撼堪比,庙里修行百年的得道高僧一脚踏进了青楼。   忙着去扶林听的江挽月忍不住凑过去,狐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慕白似乎心情颇好,摇了摇手里那只布偶熊:“就,还蛮可爱的。”   沈薇薇正是气结,看见慕白离林听那么近,还笑的那么开心,心下大为光火。她瞥了一眼慕白拿在手里的布偶熊,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就是那种蛋糕盒子上的破玩意儿嘛?也至于留着?”   林听没说话,只是在慕白眼前摊开掌心:“还我。”   慕白抬头看她,眸光潋滟,看得林听心尖忽的一抖。   “收好了。”   从林听宿舍出来后,慕白依旧心情颇好,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惹得康成文用见鬼一样的表情频频看他。   走到巷口的拐角时,暗影里正站了个人,正安静地抽着烟,烟头微弱的火星在漆黑的夜里越发显得孤独寂寥。   “慕白。”   那人突然开口,吓了三人一跳,定睛一看,竟是秦书远。   “我靠!老秦,你诈尸呢!吓死爷爷了!诶……老秦你怎么偷摸抽烟呢?万一让师太逮着了小心灭了你!”康成文捂着胸口,像是被吓得不轻。   “你们先走,我找慕白说会儿话。”秦书远声音沉沉,满是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康成文察觉到不对劲,也不再多说,转头对沈薇薇道:“那什么,咱们先走,哥送你回宿舍。”   沈薇薇很想留下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康成文一再暗示,只得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先走了。   慕白顿了半刻,抬步走进暗影里,在秦书远的身侧站定,同他并肩靠外墙根上。   缭绕的烟气瞬间钻进鼻尖,慕白蹙了蹙眉:“怎么抽上了?”   秦书远没有立刻答话,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最后一截烟抽完了,才将烟蒂随意扔在脚下,用脚踩上去碾灭了。   “东西给她了?”   “嗯,”慕白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她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秦书远兀地低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转而道:“她画的那些画,你看了没有?”   慕白没料到他这么问,心头有一丝微妙的烦躁,扯了扯领口,带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耐:“我该看吗?”   秦书远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慕白!你可真是个怂蛋!”说着,朝一挥拳头砸在慕白的脸上。   慕白挨了莫名其妙的一拳,心头也蹿起了无名火,当下丝毫不让地打了回去:“你他妈有病吧?发什么神经!你们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掺和?!”   “我们之间屁事儿没有!”秦书远高声喝断他的话,“早在那天,林听就已经委婉地拒绝我了,其实我一早就能感觉到,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可我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点希望,想着她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我总想着,我对她好点,再好点,等她有想法了……就……近水楼台嘛!”   慕白愣了,他是真没想到林听已经拒绝了秦书远,他原还以为秦书远今天之所以如此反常是两人闹了什么别扭。   说完这些话,秦书远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轻松了不少,又恢复了以往谈笑风生的模往:“虽然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真论起来,我还真有点嫉妒你。你长得好,学习又好,哪哪都好……好……哈哈哈,就是性格闷了点,这点你不得不承认,你不如我。”   慕白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她那个画本,你真该看看。”   “我可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切!看你自己的画像总不能算偷窥吧?”   秦书远语气稀松平常,却惊得慕白当场愣住了。   “哈哈哈!看你那傻样,还说对人家没想法!”   慕白缓了片刻,仍不太相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书远扯了扯慕白,两人就地坐下,揽过他的肩头,满脸八卦:“话说,你跟林听,老早就认识了吧?”   听他这么讲,慕白越发好奇林听画了什么。   “也不能算认识,就头过年的时候,机缘巧合在县城见过几次。”   “我靠!你还真能装,瞒的密不透风的,要不是我看了她的画,我还真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   慕白心里有些抓心挠肝的,半晌才用极别扭的口吻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她……她到底画了什么?”   秦书远撞了撞他的胳膊:“想知道?”   旋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前迈了两步走出阴影,路灯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   他笑得憨厚,语气里却满是戏谑:“想知道?自己看去!”说完便大跨步朝前走。   慕白愣了愣,忙起身拍了拍土,快步追上去勒住他的脖子:“你究竟说不说?嗯?”   秦书远左闪右躲,挣脱不开直接上脚去踹他:“叫声爷爷,爷爷心情好了告诉你!”   因为没有伤到骨头,林听的脚养了几天后便能勉强慢慢地走了,半个来月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能过分用力。   眼看期末将至,学习的压力日渐大了起来,尤其林听,因着之前的脚伤落了些进度,所以越发勤勉刻苦,每每等到教室熄灯后才回宿舍。   这天,林听和江挽月挽着手离开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就连校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娘也正准备收拾家当回家了。   突然,旁边的阴影里跳出一个人影来。   “妈呀!什么鬼?!”江挽月不禁尖叫出声。   直到那黑影走到灯光下,林听猛地愣住了,面前这个满身酒气,油光满面的男人,是她那几个月没见的父亲——林永春。   林永春讨好地笑着:“小听别怕啊,别怕,是爸爸呀!”   江挽月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林听,再看看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难免不可置信。   关于林听的家庭,江挽月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只知道她的爸爸不务正业了些,平日里好赌嗜酒,却万万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看清林永春脸的那一刻,林听浑身不由地一抖,来自童年记忆中的压迫和惧怕已经深深刻进骨髓。即使理智上她对他再没儿时那般惧怕,身体的反应却是难以磨灭。   林听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攥得江挽月的手都有些疼了。   “你怎么来了?”还是夜里十点。   林听眉头皱起,她的这个父亲,她再了解不过,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会自作多情滴以为他当真是专程来看她。   “那什么……”林永春搓着手,有些局促,“没什么事啊!爸爸就是见你好几个月不回家了,来看看你怎么样?呆的习惯不习惯。”   江挽月忍着被林听掐的痛感,面上端上副乖巧的笑脸,睁着纯良无辜的大眼睛甜甜地问:“叔叔,您怎么大晚上的来看小听啊?这个点,同学们都睡觉了呢!”   林永春上下打量着江挽月,看她穿戴不俗,知道家境不错,于是满脸堆笑:“哎呀!这是小听同学吧?长的可真好。我这不是有些事耽搁了,这才来晚了些……你们都放学了哈?学习还听辛苦的吧?”   扫了眼黑漆漆的教学楼,林永春的声音越来越弱下去。他最近手头有些拮据,又有几个催账的催的实在有些紧,正愁没办法的时候猛然想起一双儿女就在自己跟前,便动起了心思。   他知道林灯的脾气,自是不敢上门找不痛快,这才先找到林听这里,这个小女儿从小是最乖巧不过的。   他有些着急,全然没考虑到这个时间过来孩子方不方便。   林听眉头微皱,闪身挡在江挽月身前,声音平淡到听不出情绪:“你找我,有事吗?”   听到一向乖顺的小女儿用这种近乎冷漠的口吻同他讲话,林永春有些不高兴:“怎么跟爸爸说话的?没事爸爸还不能来看看你了?”   林听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   在外的那些年里,她们收到林永春的问候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也夹杂着索要生活费等附带要求。   她转头对江挽月道:“你先回宿舍吧!待会儿我就回去了。” 第25章 惊魂   “你吃饭了吗?”林听问。   果然, 林永春尴尬地笑笑,却还是嘴硬道:“啊,那个, 着急往这边赶,没顾上吃……”   “爸爸,现在是晚上十点。”林听淡声打断他。   “啊?”   “从家里到这边,坐最慢的车也不过两小时。”林听无情地戳穿他,打碎了他的体面。   如果说以前, 林听对他的是畏惧, 亦或是存有一点点亲情的幻想,从那晚林灯和林永春的谈话后, 她就彻底认清了现实, 作为一个女孩子, 她在他心里, 大概, 最大的价值就是一份可能价值不菲的彩礼。   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让原本有些幻想的心死的更透了一些罢了。   林永春猝不及防被噎了,正想发威, 便见林听自顾朝一家还没打烊的面馆走去。心下一暖, 果然还是那个贴心乖巧的女儿。肚子时宜地发出叫声, 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老板娘正准备打烊, 见林听进来, 便招呼道:“同学, 这么晚才放学啊?”   林听笑笑, 礼貌地问道:“阿姨, 要关门了吗?可以煮碗面吗?”   林听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娘对她印象不错, 于是也没拒绝:“好,不急不急,我这就给你煮,你先坐那等等。”   林听又朝老板交代多卧几只荷包蛋,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永春饿极了,面一上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听静静看着他,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下五味陈杂。她曾无数次地期盼林永春能改,或者至少,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好。可是,一切还是老样子。   等到李永春酒足饭饱,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后,这才切入正题:“最近,跟你哥哥联系没有?”   林听在心里冷笑,淡淡道:“没有。”   “哦。”林永春似乎并不在意,又顿了片刻,才接着道,“那个……小听啊……你哥哥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啊?够花吗?”   林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她故作轻松地笑笑:“怎么?爸爸?你是要给我添生活费吗?”   林永春呵呵干笑了几声,还是厚着脸皮说道:“那倒是不急,就是……爸爸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你生活费要是还富裕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爸爸点……爸爸……爸爸发了工资就还你……”   胸腔集聚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林听“腾——”地自座位上站起身:“爸爸!哥哥挣钱很辛苦的!”   林永春脸上挂不住了,又搬出长辈的谱来:“你这孩子,急什么!爸爸还能该你的不成?只是暂时借一点……”   老板娘听着父女俩的谈话,忍了又忍,终于从厨房走出来,对林听说:“同学,这人……真是你爸爸啊?要不要帮你报警?”   林永春听到老板娘的话,直接炸了毛,从座位上弹起就要破口大骂:“有你什么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几把没事干……”   “爸!”林听厉声打断他,转头对老板满含歉意道,“对不起阿姨,给您添麻烦了,您别放心上。”   转头便不由分说把林永春推出饭馆。   风吹的林永春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方才沉不住气,他不敢再胡乱说话,只能满含期待地看着林听。   林听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和委屈,冷声道:“你也吃饱了,先回去吧!我会给哥哥打电话,如果他同意,我会给你。”说完,不等林永春反应,不再理他,径自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这么一折腾,等林听回到学校门前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拐过巷角时,黑暗里窜出几个满身酒气的青年。   林听不由地心脏狂跳,左右看看,街上空荡荡的,早没了半个人影。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巷子的最边边走。   为首的青年走路摇摇晃晃,看到林听时咧开嘴笑了:“小妹妹……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干嘛呢……”   林听没有答话,佯装没有听到,脚下加快步子,想快速从这些人身边经过。   “嘿……丫头片子……我大哥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一条雕龙大花臂挡在林听前方不远处,林听呼吸猛地一滞,连连后退,警觉地盯着众人。   “嘿!小丫头还挺有性格?”为首的醉汉似乎来了兴致。   旁边有个看起来稍微清醒些的人凑过去低声道:“算了郭哥,一看就是学校的学生,别跟小毛孩子较劲。”   “学生?大半夜的不回宿舍在外面晃荡,估计也不是啥好学生。”大花臂扯开那个劝人的同伴,就要往林听这边来。   林听心脏狂跳,猛地掉头,拔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跑。   身后传来醉汉放肆大笑的声音,还有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   他居然还在追。   林听心里很乱,深更半夜的路上,到处都没个人影,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   直到她气喘吁吁跑回来,刚恢复好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可她不敢停下来,那种窒息的恐怖再次朝她压过来,林永春的脸猝不及防跳入脑海。   或许,他还在原地也说不定?林听不再犹豫,朝着面店的方向狂奔。   面店早已关了门,空空荡荡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林听不禁冷笑一声。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她居然天真的以为,林永春会因为担心她而等在原地?   追赶的脚步声近了,林听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咬着牙又接着跑。   她不敢跑没有路灯的小巷,她来这里不久,对那些错综复杂的暗巷不太熟悉,那里说不定有更多未知的风险。   突然,林听迎面撞上一堵人墙,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充盈鼻端。   慕白的声音传入耳朵:“跑这么急做什么?”   林听来不及惊讶,手指着来时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有人……追……追我……”   慕白眯眼朝远处看,隐约看到远处有几道粗壮的人影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不禁拧眉,略思忖片刻,慕白突然抓起她的手腕:“跟我来。”   林听瞬间一僵,任由他牵着她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巷子曲折幽深,只有云层后的一弯弦月投下稀薄的光亮,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二人往巷子深处走了不远,便听到巷口传来那几个青年急促的脚步声。   “那丫头哪去了?怎么一眨眼功夫不见了?”   “要不算了吧,大晚上的,怪困得。”   “困你妹,老子就喜欢玩这刺激的游戏,给我找,嘿,有点意思……”   那脚步声只在巷口停顿了片刻,只往巷子里看了几眼,又低低咒骂了几声,便往远处去了。   二人躲在巷子拐弯的墙角处,后背抵着墙,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直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这才敢稍稍出了口气,接着往巷子深处走。   人一放松下来,脚踝处的痛感却越发明显起来,林听疼得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林听对这边的环境并不是很熟,加之强忍着痛意,走得磕磕绊绊。   慕白感觉握着的手腕正在微微发抖,不像是单纯的害怕,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步子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人一旦身处黑暗,身体的其他神经就会变得异常敏感,整个晚上的愤懑,委屈,恐惧在他那一句轻轻的关怀后疯狂卷上心头,林听整个人颓然滑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砸。   她不敢出声,只是抱着膝盖,控制不住地无声地哭泣。   慕白只觉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默默地陪她蹲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只得伸出手,极小心极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掌心滚烫,贴着她的发顶,带来一股微妙的暖意。   似乎所有的情绪忽地找到了发泄口,林听抽噎着低声哭诉:“好疼啊……怎么这么疼……”   慕白被她哭得心都有些乱了,听她不停地喊疼,手掌微微一顿,声音不由地抬高几度,带了丝怒意:“哪?哪疼?他们打你了?”   林听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摇摇头:“没有……他们没有打我……是脚……脚疼……脚踝好疼……”   慕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在她身边蹲下:“你这脚刚好,刚才又跑的那么急,估计是旧伤复发了,先忍忍,前面拐两个弯就到我们宿舍了,”想了想,又接着说,“这个点诊所应该都关门了,老秦那里有急救包,到时候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明早再找医生看看。”   他语调轻缓,声音柔和,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她的额头。   林听从没有听到过慕白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时间有些怔怔的,竟慢慢止了哭泣。   “你说好吗?”慕白轻声征求她的意见。   “好。”   慕白笑笑:“那行,你还能走吗?不然,还是我背你吧?”   林听想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末了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26章 暗巷   林听突然很庆幸, 庆幸这巷子里没有路灯,否则,他一定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脸。   许是光线的缘故, 趴在他的背上,不同于之前的紧张羞赧,这次心中满是莫名的心安和依赖。   平复下来的林听试图打破沉默,因为刚刚哭过,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慕白脚下不停, 状似随意地回答:“江挽月给我发信息,说你跟一个中年男人在一起还没回宿舍, 让我来找你。话说, 追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林听摇头:“不认识, 我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他们, 他们好像喝了不少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林听觉得他把“中年男人”四个字咬得有些重。   心里没有来升起一丝怪异的情绪,怕他误会,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挽月说的那个男人, 是我爸爸。”   “什么?”慕白有些讶然。   林听苦笑两声, 眼里没有任何温度:“那个人是我爸爸, 来找我……要钱。”   慕白顿住步子, 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她趴的更舒适些, 半晌, 轻轻吐出一个字:“哦。”   趴在他的背上, 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心头没由来地发慌,掌心微微沁了汗。   她羞于在人前展露真实的自己——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还有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更何况,是在慕白面前。   午夜的深巷中,只偶尔能听到细微的风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响。   他知道了会怎样,大概,或许,会讨厌她的吧。   他是那么阳光那么耀眼,凭什么,又怎么会去看黑暗中的她呢?   就在林听的心一点点下坠,就要坠入谷底的时候,黑暗中蓦地传来慕白清润的声音。   “我知道。”   “你的一些事情,我知道的。”   林听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却唯独,不该是这个答案。   他说他知道。   是早在林禾大闹饭馆的时候,从那些话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还是说……   一个隐隐骚动的那个猜想再次跃入脑海,慕白,究竟是不是那个人?那个目睹了她许多次的狼狈不堪的那个人?   一时无言,又走了几步,慕白终于停下脚步。巷子的拐弯的角落里放了根粗壮的木桩,慕白将林听小心放下,让她坐在木桩上面。   她的心猛然被提起,似乎早在等着此刻。   她抬头看他,等着他的询问,等待着在偷偷喜欢着的人面前,揭开血淋淋的伤疤给他看,等待着他的审判。   他面对她而站,盯着她看,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准备好的一箩筐的话堵在吼间,林听愕然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这大晚上的,不论什么理由,你都不能再一个人单独行动了,太危险,再不济,也该让江挽月陪着你。”   林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出于同情还是好奇,他应该会问一些关于她的家庭,或者她的父亲的一些问题,却没想到,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用一个简单的“哦”带过,首先关心的,是她的安全。   除了林灯,似乎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细微地照顾她的情绪,板着脸叮嘱她注意安全,将关注点完完全全放在她身上,而不是那足够成为谈资的身世上。   眼眶陡然涌上热意,她强压下喉间的酸涩,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慕白满意地点点头,唇边溢出一丝笑,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笑,勾魂摄魄。   许是昏暗的光线给了她勇气,林听看着慕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今天怎么了……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   慕白蹲下的动作蓦地一滞,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转过身面对着她,与她视线齐平:“哪里不一样?”   “你之前……话很少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慕白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那你是不是,有点不喜欢我?或者说,讨厌我……”   慕白一愣,旋即低笑出声:“我为什么讨厌你?”   林听咬了咬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就你跟康成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和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那次我给你烫伤药,你板着脸说你的伤跟我没关系,不让我管。还……还……说我烦人……”   慕白觉得有些冤枉,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盯着她闪着水光的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烦人?我怎么不知道?”   林听稍稍偏过脸去:“就……有一天晚上,你和康成文路过超市的时候说的,当时我在超市里……”   慕白拧眉想了半天,忽地笑出声,笑得肩膀都有些抖:“我有些想起来了,那天啊,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康成文。”   他记得清楚,手被烫伤的那天晚自习放学,他的手里提着林听给他买的烫伤药,整个路上,康成文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盯着他看。   他清楚记得康成文的话:“话说,林妹妹给你送药的时候,那小脸红的,我都想上手掐一把,太可爱了!”   慕白狠狠踹了他一脚:“正经点,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别天天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康成文轻松避过,越发肆无忌惮:“这么一说,好像,林妹妹每次看你都会脸红欸,难不成,咱们玉树临风的老白这么快就俘获了少女的芳心?”   慕白越听越觉离谱,上手勒住他的脖子:“滚蛋!烦不烦人!”   慕白没好意思把康成文的那些浑话告诉林听,只简单复述了一遍当晚的情形,哭笑不得道:“所以,当时就真的只是我们在开玩笑,不是针对你。再说,我讨厌你,大半夜的出来找你?嗯?”   林听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那根莫名横亘在自己心口的刺竟这般可笑,只是他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被她无意间听到,加之怯懦敏感的心理作祟,引发了这一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荒诞的误会。   林听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又上了他的背,朝前方接着走。   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不安像是被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所驱散,让她第一次觉得,黑暗,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多么无法忍受的事。   他沉稳的脚步在曲折幽深的巷子里左转右绕,直到拐进另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慕白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听疑惑看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听得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中间还混杂着唇齿交.缠时发出的暧.昧的声响。   林听只觉趴着的后背倏然一僵,那缠绵的低.喘越发清晰地飘入耳中,使她浑身的神经不由地紧绷起来。她默默地将搭在他肩上的两只手收回,一时无处安放。   穿过这条窄巷就是他们宿舍所在的巷子的另一个入口,全然没有再原路退回去的道理。慕白悄声退回巷子的拐角处,小心将林听从背上放下,让她靠着墙站稳了,才快速退后一步,后背早已汗涔涔的一片。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听看他神色有些古怪,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平复不久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叫嚣:“扑通——”、“扑通——”   他们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那么尴尬地站在那里等,祈祷着这对情侣能快些鸣金收兵。   终于等那甜腻的水声息了,这对情侣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抱在一起开启情话模式。   寂静的夜,幽深的巷子,的确实绝佳的幽会地点,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不速之客的话。   女人低低喘.息几声,接着发出一声娇嗔,声音柔媚入骨,听得人骨头酥麻:“讨厌,你那么大力气干嘛?我的嘴都肿了,待会还怎么见人?”   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对不起宝贝儿,我只是……太想你了……”   女人:“瞎说,你隔壁工位的小赵天天围着你转,还给你买早餐,送礼物的,我看你也没拒绝人家,还挺乐在其中的?”   男人明显一顿,旋即讨扰地软下嗓子:“宝贝儿别生气,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日月可鉴!她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听墙角的林听听闻这话,脑海中诡异地闯入慕白的那张塞满花花绿绿零食的课桌抽屉,旋即不着痕迹地偷眼瞧他。   女人轻哧一声,显然并不相信男人的说辞:“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谁知道你在她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   男人语带急切,声音软了又软:“要不要我把心肝掏出出来给你看?”   林听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便听他继续道:“男人啊,越是在兄弟面前才越能谈笑风生,越是不说话才越是心里有鬼。你想,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是不是都不敢跟你说话?我连跟你打声招呼都得在心里演练好几遍呢!生怕不小心出错了你会不喜欢我。”   女人终于满意地娇笑一声,在男人脸上印上个响亮的吻。   慕白勉强维持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扭转了身子背对林听,吼间不自觉轻咳了一声。   林听呼吸一滞,要完。   果然,情侣停止了粘腻腻的交谈,男人出声询问,语气中带着被打扰的不满:“谁在那里?”   慕白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身,林听还没反应过来,双肩便被他抱住,接着双脚短暂腾空,整个人被推进墙角,属于慕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第27章 坦白   慕白的手掌抵在她身后的墙上, 俯身下来,少年俊俏的脸在她的眼前蓦然放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刹那间, 再看不见天上的弯月,再听不到耳畔的风声,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这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他凑得极近,鼻尖就在她的额前, 温热的气息再次轻柔地扑在她的脸上, 带着些痒痒的麻麻的触感,顷刻间顺着经络传至四肢百骸。   他在离她几乎一厘米的距离停住, 微微偏过头, 好看的眸子冲着她狡黠地眨着。   从身后看去, 俨然一对正在耳鬓厮磨的热恋情侣。   微弱的手机灯光打过来。   男人往这边瞥了一眼, 嘴里的抱怨声瞬间停住, 旋即化为一声轻笑,转身走了。   “谁在那啊?”女人语带不满。   “没什么,一对……早恋的学生吧!走吧, 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男人很是识趣, 压低了声音, 带着女人出了巷子。   直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 慕白才舒了口气, 将禁锢住林听的手放开。   男人的话言犹在耳, 慕白极不自然地偏转头去, 半晌,才幽幽问了句:“我以前, 真的话很少吗?”   林听心脏狂跳,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脚像是踩在云端,软绵绵的有些脱力,被他猛地这么一问,也想起方才男人的话,半晌磕磕巴巴地回到:“有……有点吧……”   一时无言。   被那对情侣这么一搅和,好像两人真的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明明刚刚两人相谈还算融洽,此时空气中却只剩下微妙的尴尬。   林听抬头看向空中的弯月,暗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只觉得衣袖被轻轻扯了扯。   她垂首,慕白已经将手放开,低着头没有看她,脚尖踢着墙角的碎石子。碎石子在水泥地面上翻滚,发出骨碌碌的闷响。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林听眼睛蓦地瞪大:“什么……意思?”   “因为,那天,我在车上无意间听到了你跟你哥哥打电话的内容,还有就是,你遇到你妈妈的时候,我也在……我以为你不不喜欢这种隐私被撞破,所以才对我,怎么说,有点排斥?”   仿佛是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   原来,真的是他。   原来,他都记得。   长久以来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那个在最晦暗无助的一天里给自己带来光的人,和自己偷偷喜欢上的人,竟真的是同一个人。   有热泪从眼中无声滚落,林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勇气,此时此刻,她很想冲上去,抱抱他。   许是暗沉的黑夜掩藏了平素里的怯懦,这么想着,林听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连同他插在裤兜里的双臂一同揽住。   隔着薄薄的衣衫,少年温热的体温贴近了她,她又闻到了那股类似于阳光的味道,仿佛他的身上承载着整个盛放的春天。   慕白垂着眼没敢看她,猛然间惊觉一双纤弱的手臂将自己环住,带着些轻颤的,小心翼翼地,就像对待心爱的珍宝那般。   他怔了怔,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像是久久不能回神,又像是怕惊醒了身前的少女。   她的脑袋轻轻贴在他的胸口,直到泪珠滚落,将他胸前的薄衫洇湿了,他才如同被烫了一般抽出手,反手扶住她的肩,稍稍低下头去看她的脸。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疼得厉害吗?”   短暂的放肆后,林听迅速抽身,掌心间还残留着他的温热。   林听使劲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那天的那个人竟然真的是你。”   慕白一愣,半晌才艰难道:“你还真没认出我啊?”   林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怀疑过,但是,你那天的声音不太一样,又裹得那么严实,我就不太能确定。”   慕白想了想,很认同地点点头:“也对,那天我正好重感冒,几乎发不出声音了。这确实不能怪你。”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又娴熟。   又过了半晌,慕白突兀开口。   “以后不会了。”   林听疑惑看他:“什么不会了?”   慕白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之前疏远你,是怕你介意,毕竟,那种隐私的事情,外人知道太多终究不好。”   他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散开,像一缕阳光,缓缓地将她拢住。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慕白才再次蹲下身来:“上来吧,不早了该送你回去了。”   “啊?”林听懵住,旋即慌慌张张地拒绝,“不……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   此情此景,林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他背着了,生怕一不小心,极力掩藏的少女心事会泄露出来被他窥见,却浑然不知,那些藏着她心事的画,早已通过秦书远的嘴,全数落进了慕白的耳朵里。   耳边传来一声好听的低笑。   林听脸色一红,旋即扯上他的胳膊上的衣袖:“这样就行……”   也许是老天有意捉弄她。她话音刚落,脚下便被凸出路面的水泥碎块拌了一下,脚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慕白反手将她的胳膊擎住,强有力地支撑起她几乎大半身子的重量。   两人贴的太近,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莫名地燥热起来,方才呼吸相闻的画面频频在林听的脑中回闪。   林听勉强支撑自己站稳了,将手臂的重点卸掉大半,只虚扶着他的胳膊。   慕白察觉到她的异样,转头看她:“怎么?是我这胳膊烫手吗?”   林听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几近戏谑的语气同她讲话。   不由地想起初次介绍时秦书远对于慕白的总结陈词“骨子里骚的很”,此时想来,倒是恰当。   又走了一阵,慕白语调懒散,状似轻松地问:“说到早恋……你……你跟老秦你们俩……有没有在交往?”   话题转换得太快,林听懵了片刻,大声辩解:“没有!他那天就开玩笑的!”   许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又有些心虚,于是又低低补了句:“高中生不能早恋的。”   说完这句,林听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正想着如何补救,就听到慕白的声音低低飘过来:“所以,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能?”   林听:……   慕白先将林听带回了自己宿舍,索性提前知会了秦书远,他便早早地拿好了药箱等在门口。看到林听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忍不住一声高喝:“我靠!你俩大半夜的干嘛去了?这怎么弄的?”   慕白看了看康成文的卧铺,示意他噤声,这才悄声道:“就遇到了几个小混混,跑的路上不小心扭到了。”   秦书远一脸悲愤,怒其不争地看着慕白,责怪他没有将林听保护好:“你个大男人行不行!”   慕白低头专心地给林听处理伤处,一语不发,也没有一句解释。   待回到林听宿舍楼下,已是深更半夜,不好让慕白把她送进去,纠结半天后,林听极不好意思地拨通了江挽月的电话,麻烦她下楼来接自己。   电话那头只“嘟”了一声便被迅速挂断,紧接着便听到楼上房间门开合的声音,裹着睡衣的江挽月“咚咚咚”地从楼梯上飞奔下来。   慕白将林听递到江挽月的手上,挥手说了再见。   等两人已经踏进大门,慕白又出声将她叫住。   “林听。”   林听茫然回头:“怎么了?”   慕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那个布偶熊……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的话,我其实可以再送你个大点的……”   林听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朵根:怎么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他都要记得。   江挽月满脸兴奋地盯着林听,甫一关上房门,朝迫不及待地凑过脑袋来。   “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百万他刚才什么意思?他难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吗?是这个意思吧?”   林听脑仁疼,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枕头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忍不住低吼一声:“啊!”   江挽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蹦三尺高:“我——靠——这是什么神仙缘分啊!月老这把是给你焊了根钢筋啊!”   说着凑过去,毫不留情地掀开枕头,挤着脑袋钻过去,目光灼灼地看她:“快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   枕头下传来听听闷闷的回应:“我爸吗?走了啊!”   “谁问你爸了!我问慕白呢!慕白!别跟我装傻!这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孤男寡的,你俩……就没发生点什么?”   林听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江挽月吓了一跳。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江挽月,眸中似有水光闪动:“挽月,我觉得我完了,我好像……早恋了。”   江挽月一脸古怪地看她:“你没事吧?你不是老早就……”   林听一个眼风扫过来:“老早?”   “对啊!你就差在脸上刻上你喜欢他那几个大字了。这我早就看出来了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江挽月摊摊手,旋即又接着八卦,“这么说,百万那小子是跟你告白了?我早就说了吧,他就是对你有意思!”   方才巷子里近距离接触的画面再次在脑中闪回,林听脸色又开始发烫,她自动自觉地跳过了这段,只说:“没有。他只是问我是不是跟秦书远在交往。”   江挽月:“所以你怎么回答的?”   林听:“高中生不能早恋。”   江挽月:“什么啊!你别教导主任上身了行不行,我问你和慕白呢!”   林听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江挽月嘴巴慢慢张大,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盯着她看,紧咬着贝齿缓缓吐出一句话:“林听,你是猪吗?” 第28章 针对   因为脚伤的缘故, 林听再次喜提假日,暂时在宿舍修养。   似乎那晚的独处触发了什么契机,慕白忽然像是换了个人, 日日殷勤地守在林听的宿舍楼下。   晚自习回来的江挽月刚到楼下,肩膀便背轻拍了一下。   她一个激灵转过头,就看到慕白那张脸。   “肇事者,把这些捎上去。”慕白理所当然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大都是平日的课堂笔记和作业, 有些时候, 会夹带一些小零食。   在江挽月灼灼的目光逼视下,林听的反应由一开始的脸色血红, 渐变为微红, 粉红, 及到后来, 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 云淡风轻地抬眼说声“谢谢”了。   直到某日,江挽月匆匆跑上楼,喘着粗气, 红着脸指着楼下急切道:“林听你这个小妖精, 楼下的男人都要因为你打起来了!”   林听满脸狐疑, 拖着还有些肿胀的病脚颤颤巍巍站在阳台往下看。   慕白手里抱着一摞课本站在楼下, 他穿了件纯白的衬衫, 领口处的扣子没有扣上, 微微敞开。他生的很白, 身上的肤色更是白的过分, 站在阳光下,不由地让林听想到那句话: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而此刻,“无双公子”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少有的情绪,定定地看着前方。   他的对面,站着个小麦肤色的男人。男人一身黑色,身材笔挺,满脸玩味地看着眼前如同小兽般的少年。   林灯盯着眼前的慕白看了会,觉得甚是有趣,半晌才幽幽开口:“你也是来找小听的?”   慕白在听到“小听”这个称呼的时候,眸光不由沉了沉:“我见过你。”   林灯想了想,模糊的记忆里好似确实有这个少年的影子,颔首道:“嗯,我记得,你是小听的……同学?”   慕白不置可否,目光微微带上警惕,想起之前好像听说他在餐厅打工,自动将他划归为社会青年的行列。虽然后来听秦书远说过一嘴这男人跟林听好似不是那种关系,但……   心理有了决定,慕白上前一步,板着脸直视林灯:“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林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接下来就要升高三了,学习只会越来越紧张。”   林灯听懂了他的意思,又觉得眼前的少年故作沉稳的样子属实好玩,于是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抬眼轻佻地斜睨他:“所以呢?”   慕白眉头皱了皱:“所以,为了她好,你以后还是尽量少打扰她为好,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高三对一个学生有多重要。”   “哦——”林灯拖长了语调,看了看他手里抱着的课本,心下轻笑:想来还是个好学生。   提着的心不由地放下几分。眼神在慕白的脸上转了转,林灯继续阴阳怪气道:“我倒是想少打扰她一下,可就怕我们小听不乐意呢——”   慕白猛地一顿,须臾,脸上翻腾起掩不住的怒意:果然是个不务正业的社会小青年。   他敛了眉眼不再看林灯,心下盘算着有机会得好好告诫林听一下才好。   视线上移,看到露台上的林听时,眸色顿时一亮,很快又暗了下来——林听正激动地看着身旁的男人,脸上的笑肆意张扬——他被无视了。   林听激动地朝林灯挥手,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跑,江挽月从后面追上架住她的胳膊:“你慢着点!”   林灯在看到自家妹妹一瘸一拐的走姿时,脸上的笑意顷刻敛去,旋即风一样掠了过去。   蹲身撩起她的裤管,露出里面还有些肿胀的脚踝,林灯面带寒霜地抬头看她:“怎么弄的?”   林听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回答:“跑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的。”   她也不算说谎,起因的确是跑步的时候受的伤。   林灯无奈摇头,替她整理好裤管,自然而然地凑过去扶她,而林听也很自然地贴过去,看向他的眼睛都溢着笑。可能是因为林灯的突然出现让她太过兴奋,她没有注意到一旁慕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江挽月看看异常兴奋的林听,又看看异常古怪的慕白,轻咳一声,出声打断:“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宿舍,坐下来慢慢聊?”   林听被她这么一提醒,恍然回神,这才想起旁边站着的慕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怪我太兴奋了,那咱们就去我们宿舍吧?”   林灯温柔看她:“好。”   慕白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书本重重塞进林听的手里,越发觉得林灯那和煦如风的笑碍眼,连说话都带了丝冰冷:“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视线扫过林灯那张脸,接着道,“我可没有随随便便进女生宿舍的习惯。”   林听有些吃惊地看慕白,原来他是这么古板的一个人吗?可上次,他明明也和康成文去过她们宿舍的呀。   林灯双眉一挑,笑得眉眼都眯成了线:“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怎么老针对我?”   林听:“哥,怎么回事?”   “这你同学吧?刚才还警告我不要老来打扰你,这会连屋子都不让哥进了?”话是这么说,那对好看的桃花眼却笑的越发肆意。   听到那声“哥”,慕白当场石化在原地,他自然知道她有个哥哥,却没想到俩人长得……好像没有太大关系的样子。   慕白那张冷静自持的脸一时间迅速变幻着古怪的神色,最后匆匆对下一句“我先走了”就飞快地转身,只留给几人一双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尖的背影。   林灯愉悦地大笑了几声,这才拍了拍林听:“进去坐会儿?”   林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随口问道:“爸前几天来找你了?”   林听一顿,轻轻垂下头,微微颔了颔首。林灯突然来找她,是为了这个事。   林灯眸色淡了淡,看见旁边的江挽月,小姑娘正登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没有半分的难为情。   他不禁笑笑,轻声细语道:“小妹妹,可以麻烦你帮哥哥买包烟吗?哥哥忘带了。”   江挽月正盯着眼前那个漂亮的男人出神,忽然听到他同自己讲话,声音低沉温和,刹那间像是被蛊惑般,不由自主地点头,然后就晕头晕脑地除了宿舍,直奔巷子拐角处的超市。   宿舍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林灯收起面上温润的表情,带着几分烦躁:“他来找你做什么?”   见林灯动了气,林听不敢隐瞒,就把那晚遇到林永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是将自己后来遇到流氓的事带过,免得惹他担心。   听完林听的话,林灯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行!他可真行!我还说他那天怎么突然好心问我有没有给你打生活费,问你在学校习不习惯,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呢……行!真可以!”   可能是长了林听五岁的缘故,林灯在妹妹面前一向沉稳又温和,鲜少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   她拽了拽林灯的衣角,抬头看他:“哥你别担心,我没有给他钱,我说要问你才可以。”   看着妹妹乖巧的模样,林灯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缓了几分:“行,哥哥知道了。我会找他谈的,你只管好好上你的学,别的不用操心,有哥呢。”   正说话间,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江挽月捧在怀里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盒子,兄妹二人一时愣住了。   林听:“挽月,你这是……”   江挽月从花花绿绿的盒子里探出头,一脸笑靥如花:“哦,那个,刚刚出门的时候忘了问……哥哥……要什么牌子的香烟,然后我又不太懂,就把柜台里有的每样都拿了一盒,看看哥哥喜欢哪个?”   说完,献宝似的将那些香烟摆在林听的床头柜上,然后乖巧地站在一旁,接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林灯。   林听:!!!   林灯好看的眼睛眯了眯,又看了江挽月几眼,有些为难道:“可是,哥哥不是烟鬼啊……抽不了这么多……”   江挽月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哥哥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就好了。”   说完,难得有些羞赧地垂头,双颊甚至飘上了两团淡淡的红晕。   林灯又将她看了会儿才收回眼:“行,那就谢谢小妹妹了。”   顺手从一堆盒子里拿了一盒,揣进了裤兜里:“行了,哥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林听起身要送,被林灯一把按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待着,等下我来看你的时候如果还没养好,哥要生气的。”   林听只得撇撇嘴,听话地坐了回去。   江挽月满脸不舍地扒着门框:“哥哥这就要走了吗?再坐会儿吧?”   林灯失笑:“要不,小妹妹送送哥哥?”   江挽月忙不迭点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冲林听比了个耶。   林听:……   江挽月盯着那张侧脸出神,不禁出声感慨:“哥哥你长得还真是好看呢!跟小听一点都不像。”   林灯笑着敷衍:“是吗?”   江挽月无比认真地点头,略一思索,接着道:“好像,哥哥长得有些像叔叔。”   闻言,林灯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笑的越发温柔:“小妹妹也见过我爸?”   江挽月脸色微红,知无不言道:“是啊!那天晚上叔叔突然来学校找小听,我还吓了一大跳呢!都那么晚了,还害得小听又崴了脚……”   听完江挽月的话,林灯脸上礼貌的表情再难维持,彻底冷了下来。江挽月后知后觉,自知失言,暗悔色令智昏,眼前原本和煦如风的男人猛然间变成一座冰峰,直冻得她不敢动弹。   谁知,须臾,林灯又转头朝她笑,仿佛刚才快速的转变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林灯笑着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进江挽月手里。   江挽月慌忙拒绝,只听林灯道:“让小妹妹跑腿,哪有不给钱的道理,再者,以后小听有什么事,还得麻烦小妹妹通知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篇《揽月》已完结,感兴趣的宝子戳专栏。 第29章 陪伴   等林听养的差不多再回学校上课的时候, 发现学校周边的街头巷口多了不少戴着红袖章的人。   林听凑到江挽月耳边:“这……什么情况?”   江挽月难掩眼中的兴奋:“据说是有同学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被小混混欺负了,家长闹到了学校,学校一调查这才发现不少学生都被周边的小混混骚扰过, 这才重视起来。每天放学都会有保安或者老师在周围各个路口值班呢!”   林听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由地想到了林灯,可自己并没有把那晚遇到混混的事情告诉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林灯发了条短信。   ——哥,我们学校最近多了好多值班的老师?   很快, 就收到林灯的回复:嗯, 这么听来还不错?   林听摇头,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又将手机揣回口袋里。   等到晚自习放学的时候, 一向走的很早的慕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就连秦书远也煞有介事地从一堆揉成团的纸堆中摸出一张数学试卷, 费劲地扒拉开, 铺在桌面上,煞有介事地做了起来。   林听不禁出声:“你们今天怎么了?都不着急回?”   秦书远挠挠头:“我等老白。”   慕白回过头,将手里的书本挪过来, 占了秦书远一半的课桌:“给你们个机会, 不会的赶紧问。”   林听眼睛蓦地一亮, 在宿舍呆了两天, 虽说每天有慕白的随堂笔记参考, 可到底不比在课堂, 进度落下一些。此时, 她正对着试卷上的一道几何证明题犯难。   慕白看她一眼, 唇角微弯,将脑袋凑过来一点:“哪个不会?我看看……”   往她的习题本上看了一眼, 手中的笔点了点她的试卷,“你这一开始的思路就不对。”说着挪身坐到康成文的位置上,离林听更近了些。   林听能明显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心下不由地紧张,有些心猿意马,等他都讲了大半了还怔怔地愣着,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慕白停顿片刻,抬眼看她,少女托着腮,眼神涣散,唇线绷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禁失笑,左手的两根手指在她的桌面上有规律地轻轻敲击,右手里的笔敲在她的脑门上:“嘿!回神了!想什么呢?刚才我的话听懂了吗?”   林听猛地回神,神色一僵,面带羞赧:“能不能……再讲一遍。”   慕白倒也没恼,瞥了瞥她的试卷,极有耐心道:“成,先把你那辅助线擦了。”   林听羞愧的不敢看他,连声应着,抬手去摸左前方放着的橡皮,却猝不及防地,扣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停顿几秒后,林听反应过来,猛地缩回手。   慕白身子一僵,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沉默着将手挪开,把手心下面扣着的橡皮推到她眼前。   “咳咳咳!”秦书远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稍稍偏过头去,自言自语道,“哎呀,这题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呀!太累了,我还是睡会儿吧!那个,你俩走的时候喊我一声。”   言罢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臂弯里,全当看不见旁边的两个人。   沈薇薇随着放学的人流,漫步目的地往外走。   以往,她都和康成文一起放学,相应的,也就可以跟慕白同行一段不短的路程,可是今天,慕白居然支走了康成文和自己,说要留下学习。   她气得半死,就在刚刚,向来甜美柔弱的形象碎了一地,冲康成文发了好大一通火。   康成文也被她气的不轻,丢了句:“要不是小姨托我照看你,我才懒得管你!”随后扬长而去。   走在前面的女孩子正和同伴聊着天,不知说些什么,笑得很是开心。   她的侧脸让沈薇薇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晌,脑子里突然跳出林听的那张脸。只不过,同林听身上那种安静乖顺的气质不同,这个女孩子肆意张扬,就连说话也会不觉地拔高了分倍。   沈薇薇不由地留意了几分。   “你不知道,笑死了。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天天上我们家蹭饭,我妈被他烦的不行了。可是我爸心软啊,心疼他这个弟弟,就压着我妈不让她发火。”   她身边的女孩子很是惊讶:“天呐,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那你们家岂不是很烦。”   林禾想了想,接着道:“谁说不是呢!他其实也有工作的,只不过每回发了工资不到两天就造光了,接下来的整个月就开始东家蹭,西家套的。总之,从我记事起他就那样,如今都多少年了,半点长进都没有。”   身边的女孩子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忍不住替她出谋划策:“那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吗?老婆孩子什么的,就没有人管他吗?”   林禾秀眉夸张地竖起来了:怎么没有?他老婆……也就时我那二婶,眼看着跟着这样的男人没有盼头,早早地就撇下孩子自己走了。他那闺女,还跟咱们是同届呢,也在咱们学校,不过刚转过来不久。”   女生好奇地凑过脸去:“谁啊谁啊?哪方神圣啊?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   “就高二三班的,那个叫林听的。”   沈薇薇侧耳听着,听到林听名字的时候眼中蓦地一亮,心道果然。   “哦,林听?我倒是有点印象,上次月考还在年级排名还挺靠前的,成绩还不错啊!”   “切,光成绩好有什么用,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来低贱,再怎么装都改变不了的,有些东西就是胎带的,不认命不行!”   林禾的嫌弃之色丝毫不加掩饰,想起之前在林听处受到的屈辱,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沈薇薇跟在几人身后听了许久,从他们谈话的蛛丝马迹中大概了解了林听的一些家世,心中大为震惊。她最恨林听成天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三两下撩拨的慕白围着她转,还真当她是什么高洁之花。却原来竟有这样的隐情。   沈薇薇脸上掬上甜美的笑,轻轻拍了拍林禾的肩:“嗨!同学!”   林禾正骂的起劲,猛地被打断,被狠狠吓了一哆嗦。回头看到沈薇薇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确定不认识,这才舒了口气,脸上带着点不满:“哎呦!干嘛!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沈薇薇满脸和悦,温柔地冲她笑,语调软得不带丁点攻击性:“我刚刚听你说到林听……”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果然,听到林听两个字时,林禾表情一变,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别误会,我是林听的同班同学,高二三班的,我叫沈薇薇。”   林禾敷衍地笑笑,满脸被抓包后的尴尬:“你……你好……你都听到什么了,这可是我们家的私事,我都是瞎说的,你可别乱传啊?”   沈薇薇善解人意的点头:“我知道的,这你放心。看起来,你跟她们家很熟的样子?”   林禾看眼前的女孩子漂亮大方,不像是会挑事的小人,稍稍放下点戒备:“我叫林禾,是林听的……堂妹。”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沈薇薇才切入正题:“那天晚上,我走的晚,刚好看到校门口有个男人在等林听,我就好心告诉他林听还没出来。那个人说是他爸爸,好像找她有什么事。”   林禾的眼睛蓦地瞪大。   ……   等林听、慕白、秦书远和江挽月一起往宿舍走的时候,学校已经熄了灯。   江挽月意味深长地盯着慕白,调侃道:“哎呀呀,慕大才子也走勤勉路线了。”   她一张嘴,林听心头就是一慌,连忙凑过去把她隔开,小声警告:“求你闭嘴吧行吗?”   江挽月冲她吐了吐舌头。   “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们一起放学。”   他的步子没有停顿,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林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就听到江挽月一声气势如虹的“我靠”。   到巷子拐角处的时候,遇到了带着红袖章在路口值班的体育老师。   老师笑着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叮嘱众人注意安全,末了,突然伸手拍了拍慕白的肩。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了,遇到那些小混混也不是你想的,放心吧,以后有老师值班保护你们,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余下三人满脸震惊地看向慕白。   就见体育老师满是怜惜地上下打量慕白几眼,接着道:“慕白同学,光成绩好可不行啊,身体素质也得跟上才对。身体素质上来了,最起码,再遇到这种情况,能跑掉也是好的,对不对?瞧瞧这小身板瘦的……”   昏黄的路灯投下并不明亮的光,慕白脸色晦暗不明地点点头,深深鞠了一躬:“我会的,谢谢老师。”   直到走得远到看不见路口的那道身影,秦书远终于忍不住大笑,笑得直接蹲到地上起不来:“哎呦我去,笑死爷爷了,”然后沉着嗓音学着体育老师指着慕白,“瞧瞧这小身板瘦的……”   林听心中大为震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打颤:“这到底怎么回事?”   慕白脸上青红交加:“没事,别理他,疯了。”   秦书远踹他一脚,凑过去对林听眨眼道:“小林听啊,老白这把为了你连清誉都不要了,你可好好想想怎么报恩吧!” 第30章 野营   日子过的飞快, 仿佛低头抬头间,教学楼前的合欢树便缀满了毛茸茸的淡红色小花,团团朵朵, 风动曳曳。   邻近期末,整个学校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中。   某个烈日炎炎的午后,随着聒噪的蝉鸣,操场对面高三的教学楼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呐喊声。   林听余光一瞥, 便瞧见成片成片的白色试卷自对面那栋绿色的教学楼上洒落, 纷纷扬扬,似鹅毛大雪, 铺天盖地。   “解放啦!”   “终于结束啦!”   欢呼声中似乎还隐隐夹杂着哭喊, 在这盛夏的午后, 无端使人心头微动。   有热风透过打开的窗子溜进教室, 裹挟着花香和淡淡的青草味, 扑在林听脸上。在这寻常不过的味道里,林听嗅到一股别样的情绪,叫做别离。   明年的这个时候, 那群哭喊着疯狂着的人, 便会是他们了。   正在上课的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朝门外瞥了一眼, 面无表情道:“窗户边上的同学都把窗子关上, 咱们接着上课啊, 注意力集中点。”   窗子被关上, 喧嚣和盛夏的味道刹那间被隔绝在外。   林听盯着慕白的背影看了几秒, 心底无端生出几分惆怅。她开了小差,从课桌抽屉里摸出画本,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棵盛放的花树,想了想,又写下一行小字——夏天的味道。   等到高二的期末考试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激动地暑假,但是,由于即将升入高三,暑假的天数也大大缩减,只有可怜的十天。   林听因为不想跟林永春长时间独处,跟林灯打过招呼后,索性留在宿舍。慕白本身家就在城里,秦书远因为体育考试的缘故也选择留校,到最后,就只有康成文和沈薇薇回了城外的老家。   于是,几人商量着一块去郊外野营,享受一下可能属于高中的最后一个长假。   林听本能的想拒绝,毕竟,这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慕白转过头看她,神色诚恳:“去吧!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一起玩的机会了。”言罢,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合欢树。   林听呼吸一滞,明明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却总觉得,离别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那种怅然若失的酸涩再次堵上心口。   当晚和江挽月煲电话粥的时候,林听将这件事告诉了她。果然,一听到这消息,江挽月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八度:“野营吗?还在孚城吗?”   林听想想,点头道:“应该是吧,地点是他们定的,我对这边还不太熟。”   “那我也去,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了我?”   经过商量,几人最终敲定了在城北的一处山脚下集合。   一大早,江挽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找林听一起出发,她难得穿了条连衣长裙,脸上甚至还涂了口红,与她之前大大咧咧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林听不禁皱眉:“挽月,咱们是去野营。”   江挽月抿唇一笑,脸上甚至还带上点娇羞:“我知道啊!打扮的好看点才对得起青山绿水的美景嘛!”   林听笑笑摇头:“你开心就好。”   林听和江挽月背上两只大包,带了些食物和水,而男生们则带了帐篷野餐垫小凳子小毯子之类的装备。   几人选择了河边的一处草里扎营。选好了位置,男生们就开始忙着搭起了帐篷,林听跟在旁边,时不时递点东西,打打下手。   江挽月拎着长裙的裙摆蹑手蹑脚走过来,笑道:“我干点什么?”   秦书远抽空打量她一眼,笑道:“行了,您老就负责坐边上美美的吧?”   江挽月也不客气,笑得眉眼弯弯:“得嘞,其实我也就随便问问意思一下。”   林听:……   直到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林听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回过头来找江挽月的时候,她依然如一只花孔雀般端坐在小马扎上,伸长了脖子眺望远方。   “干嘛呢!你都在这坐多久了,累不累啊?”   江挽月没回头,保持着看向远方的姿势,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哎呀,待会你就知道了,有惊喜。”   林听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不去管她。   片刻后,远方有汽车的鸣笛声响起,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在附近停下。   江挽月迅速自小马扎上站起身,理了理压皱了的裙摆。   车门打开,驾驶室下来个聘聘婷婷的女人,她笑着朝林听挥手。   林听一愣,只觉这女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林灯从副驾驶钻出来后,才恍然大悟,这女人,不就是那天林听去林灯工作的餐厅找他时,站在门口迎宾的那个漂亮小姐姐吗?   江挽月的身影钉在原地,好大会儿没动弹,眼神在林灯和那个漂亮女人的身上来回逡巡。   林听快步上前,揽住林灯的胳膊:“哥,你怎么会来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心头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偷吃东西被家长抓包一样,林听的脸色微微一红。   林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是你舍友邀请我来的。怎么,不欢迎哥哥啊?”   林听惊讶地张嘴,去看江挽月,这才发现原先还兴致高昂的“花孔雀”这会儿像只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闷声站在一旁。   林灯朝她走了几步,看着她打趣道:“小妹妹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我来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江挽月撇撇嘴,别开视线不去看眼前的男人:“哪有!本姑娘高兴得很。”   林听拉着林灯和漂亮小姐姐给大家一一做了介绍。   漂亮小姐姐叫于梦夏,是那家餐厅老板的女儿,偶尔会在餐厅帮把手,这才认识了林灯。听说林灯要来参加妹妹的聚餐,便自告奋勇地要开车送林灯过来,还带上了烧烤架和烧烤炉一应用具。   再次见到林灯,慕白尤有些尴尬,同他打了声招呼后便撤得远远地坐下。   一向神经大条的秦书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脱,不过片刻功夫便跟林灯称兄道弟起来。   林灯自觉撸起袖管,在烧烤炉前忙忙碌碌给大家烤东西,于梦夏则跟在一旁打下手,远远看去,俨然一对璧人。   江挽月气鼓鼓地凑到林听跟前,不满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哥有女朋友?”   闻言,林听的眼睛睁得比她还大:“梦夏姐姐是我哥女朋友?” 过了几秒,林听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哥有没有女朋友,对你来说有什么要紧的吗?你干嘛……这么生气?”   江挽月气鼓鼓地跺跺脚,眼眶有点微红:“我不理你了!”言罢就朝远处走了。   林听一脸懵地愣在原地:我没说错话啊?   正错愕见,一杯橙汁递到自己眼前,慕白不知何时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听心口猛地一跳,慌忙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低声道:“谢谢。”   仰头灌下一大口,才堪堪回过神:“挽月好像不太高兴,不知道是怎么了……”   慕白一顿,看了看前方远处正在忙碌着的一对璧人,心下了然,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这个,恐怕得问你哥。”   “我哥?”   江挽月和林灯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一次面,今天才是第二次,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见她仍是不解,慕白没有再说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   发顶传来轻柔摩擦的触感,像是羽毛轻抚在心尖上,痒痒的,麻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慕白很喜欢揉她的发顶,那感觉跟林灯揉她的时候完全不同,每每都让她有种恍惚的错觉。 第31章 醉酒   几人围桌而坐, 气氛有些微妙。   于梦夏紧挨着林灯,埋头吃饭,眼光时不时偷偷瞥向林灯;江挽月坐在林听身旁, 一眼都不看桌子上的烤串,捧着一袋子自己带来的薯条,满脸悲愤地“咔嚓咔嚓”猛啃;林灯的一双桃花眼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慕白看;林听有些惴惴地偷瞄林灯,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所有人中,只有秦书远盯着满桌美食, 认真干饭。   林灯拿起葡萄酒倒了一杯, 推到慕白眼前,眼眉微挑:“喝点吗?”   林听一慌, 一把抢过那杯紫红色的明晃晃的液体, 笑道:“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啊, 我也试试……”   “女孩子喝什么酒?”林灯有些不满地瞪她。   林听撇了撇嘴, 抬眼瞪了回去。突然, 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空。   慕白将那杯酒送到唇边,仰头倒了进去,末了, 举着空杯子朝林灯礼貌笑笑。   往椅子后面靠了靠, 翘起二郎腿, 林灯的眼底终于浮了层笑:“慕白同学家是哪的?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闻言, 林听呛了口水, 忍不住剧烈咳嗽, 直咳得满脸通红。   一旁的慕白自然地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伸手替她顺了顺背, 语气不急不缓,没有惊讶也没有羞赧:“我是孚城本地人, 独生子,父母是双职工。”   林听脸上的笑意更甚,微微点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刚缓过来的林听高声打断。   “哥!你问人家这个做什么!”   她心慌的不行,怕慕白多想,又觉得,林灯今天一反常态的行为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几人说着话,一旁的江挽月闷不做声,等众人回神的时候,大半瓶葡萄酒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抱着酒瓶,双颊绯红,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   吃完饭,林灯和于梦夏一同一起将烧烤用具收拾好放回车子上。回头看,几个孩子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林灯定睛看了一会儿,没有再走回去,索性拉开车门坐上去。   于梦夏跟上去,挨着他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叫做慕白的男孩子,不禁笑出声:“小听应该喜欢那个男孩子吧?”   她刚也喝了点酒,精致的脸蛋上泛着粉红。   林灯回头看她:“你也看出来了?”   “都是女孩子嘛!怪不得你刚才捉弄那个男孩子。”于梦夏看他的眼神里潋着光。   透过挡风玻璃,少年少女抵着头躺在草地上,脸上漾着青春的笑,林灯不由弯了弯唇。   “所以,你要怎么做?”   许是眼前的画面太过美好,林灯没舍得移开眼:“什么怎么做?”   “小听马上就高三了吧,这会不会,影响她学习?你不准备干涉一下?”   林灯终于收回视线,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的姑娘,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你还挺教条?”   于梦夏不禁红了脸:“哪有,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吧?毕竟,他们还小……”   “这不就是青春吗?”桃花眼底掩藏了几分难以觉察的艳羡,“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她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似乎是想起以前的事,停了许久,林灯又缓缓道:“更何况,她向来是乖巧有分寸的,我倒是希望她能肆意一点,任性一点。”   大片大片的云轻盈盈地飘在如洗的碧空中,像棉花糖一样松软,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躺在草地上,风拂过,鼻端充满青草的清香。   林听盯着天空出神,耳畔几乎能听到慕白浅浅的呼吸。   刚才,他被林灯灌了不少的酒,脸色微微发红,林听有些愧疚。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哥他平时不这样的……”   慕白叼了根青草咬在嘴里,虽说是果酒,多少带了点度数,他的脑子有些迟钝,听到林听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才稍稍回神。   “没事。”   短暂的沉默后,慕白忽地开口:“你以后,想做什么?”   林听一懵:“什么?”   “以后想做什么,你有想过吗?”   以后吗?   林听有些茫然,一直以来,她似乎总是疲于在现实的问题中浮沉,眼前短暂的安稳都弥足珍贵,哪里敢想以后?   关于以后,关于梦想,似乎离她很遥远,没想过,也不敢想。   像是长久以来瑟缩在自己的壳里,早已忘了抬头看,忘记了阳光雨露,朝阳晚霞。直到被慕白轻轻敲开门,露出了一点外面的天光,提醒着她,还有以后,还有许多许多的未来。   她摇摇头:“没想过。”   慕白突然翻转身子趴在草地上,他的脸在林听上方蓦地放大,带着些酒气,许是酒精的缘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了素日的散漫,像是盈了层水光,看起来温柔又多情。   “那你现在想想。”   心脏蓦地漏跳一拍,他的气息就拂在她的额上,有些滚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没有半分闪躲。   这姿势实在太过暧.昧。   只要她稍稍抬头,他的唇就会印在她的额上。   林听被自己羞耻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偏过头。   林灯和于梦夏不知道去了哪里;江挽月一个人跑得远远的,抱着个包蹲在地上,不知在倒腾些什么;秦书远躺在他们不远处的草地上,已经打上了呼噜。   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抓包。林听隐隐觉得,慕白有些醉了。   见她偏过头,慕白有些不满。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头硬是扳过来,让她的视线看向自己。   他莫名地坚持:“现在就想。”   她的脸白白嫩嫩的,还带着些婴儿肥,在很早之前,他就很想掐上一把,试试触感。   软软的,滑滑的,好像还有点烫手。   慕白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指腹还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林听眼睛蓦地瞪大,简直不敢相信。   慕白居然,在!捏!她!的!脸!   还捻了一下。   “快想。”   他有些不满,薄唇甚至微微撅起。   林听这下确定,他是醉了。刚才的酒,除了一瓶进了江挽月的肚子,剩下的几乎大半都被慕白喝了。   如此想着,面对他时的紧张感稍稍散去几分,甚至还生出几分玩味来。   她认真想了想,缓缓开口道:“要说现在最想的事,就是我可以早点自立,给我哥减轻点负担,让他别那么累,过他自己的生活,活成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慕白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认真在听。过了片刻,又有些不满地看着那张小脸。   “那我呢?”   林听一懵:“什么?”   “你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响,饶是知道他有些醉了,这样的话也怪不得她多想。   什么叫“未来里有我”?   从小到大,她总是扮演者乖乖女的角色,甚至近乎卑微地去迎合,去讨好。   天知道她有多么怕被讨厌,被抛弃。   可是,即便这样,林永春的眼睛里永远看不到她,半分都不曾为她考虑;王英秀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七年之久从没出现过,从没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就连大伯母见到幼时的林听也满脸嫌弃,似乎生怕一旦招惹上她,将来想甩都甩不掉……   似乎整个世界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她也习惯了被厌弃,被忽略。   却突然有个人,无比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没有嫌弃,没有轻看地守在身边,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依然希望参与她的生命。   林听的心里早已惊涛骇浪,面上却强自维持着平静,定定看着那双眼,低低问:“你什么意思?”   慕白的眼底倒映出林听的那张脸,神色复杂的,充满希冀的。   蓦地,慕白眼中的迷离散去几分,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松开了手,手中还残留着少女脸上的温热。   慕白又缓缓躺了回去:“没什么。”   林听心底没由来地一阵失落。   半晌,慕白清润的嗓音再次传来:“林听,咱们考同一所大学,你说好不好?”   ……   林灯躲在车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原处草地上的男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于梦夏看着他出神,那张俊朗的脸就在眼前,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怀里。   她喜欢林灯,早在她爸爸的办公室无意中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他。   所以,她缠着他爸爸,推掉了原来安稳的工作,来餐厅里帮工,有时候收银,有时候迎宾。   这些原本都入不得她眼的工作,做起来竟然意外的津津有味。   但是,无论她怎么示好,林灯就像听不懂看不懂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却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可是,他对所有人都好,她从没见他发过脾气,脸上总是挂着勾人心魄的笑。   借着酒气,于梦夏闭上眼,殷红的唇瓣缓缓朝林灯贴近。   忽然一声巨响,挡风玻璃被人狠狠砸了一下。   她慌忙回神,就看到那个叫做江挽月的小丫头整个趴在挡风玻璃上,怀里还捧着个大袋子。   对于方才她微妙的动作一无所决觉的林灯微微挑了挑眉,便拉开车门下去了。   于梦夏心里无比低落,他就是这样,总是那么的……招人,这次,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林灯倚着车门,好笑地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小酒鬼:“还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江挽月不满地瞪她,将怀里那个大袋子不由分说地塞给林灯,连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了:“给……拿……拿走!”   林灯用食指挑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十几盒香烟,这场景有点眼熟。   他眯了眯眼,有些头疼道:“还真把哥哥当烟鬼了啊?”   “上次你……你忘记拿了,还给你!”   听她语气不善,林灯有些无辜:“哥哥哪里做错了?惹得你这么不开心?”   江挽月气的跳脚,踮起脚尖凑上前去,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谁是你……妹妹!别占我便宜!” 第32章 简单爱   醉醺醺的江挽月脸色酡红, 腮帮子气鼓鼓的,活像一只河豚。   林灯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个小丫头跟初见时似乎有些不同……嗯, 像只穿着裙子的河豚。   江挽月踮着脚,用力将脸贴近他,一双眼睛盛满怒火。她明明是约他出来玩,偏还带了个女的。   这变故打乱了她的所以计划。   盯着那对桃花眼看久了,心中原本翻腾的怒意鬼事神差地散了几分, 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似乎要在他那勾人的眼波里沉迷。   她忽地笑了,露出雪白的贝齿:“你长的可真好看, 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当林听知道江挽月企图要当自己嫂子的时候, 一双星眸里满是惊恐:“你没事吧?你怎么能喜欢我哥呢?”   “怎么不能?!你哥长那么好看,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罢, 还煞有介事地砸吧砸吧嘴。   “可是, 他比你大五岁啊!而且,你们才见了两次!两!次!”林听竖起两根手指头,在江挽月眼前使劲儿摇晃, 试图让她清醒一些。   对于江挽月的博爱和多情, 林听早已习惯了, 可一旦对象换成林灯, 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别冲动, 要不, 你再想想?你不是说梦夏姐姐是我哥的女朋友?”   江挽月一脸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 我看林灯对那个什么夏, 八成没那个意思。这男女之间啊,要真有那个意思,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比如——”   她拖长了音调,凑过去盯着林听的脸,阴阳怪气道:“咱们穆大帅哥看我们小听的眼神,那是藏都藏不住啊!你要非跟我说你们之间没什么,那才见鬼。”   林听一顿,脸色飞快变化,抬手去打她。   顿了几秒,敛了敛神色,几分严肃道:“你是认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哥他……这些年太苦了……”   江挽月也不再嬉笑,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比真金还真,不论他之前有多苦,我会让他甜起来的!更何况……”她抬手捧住自己的脸,“都有了肌肤之亲了,人家得对他负责到底嘛!”   林听眼皮一抖,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江挽月嘴里的“肌肤之亲”不过是,酩酊大醉的江挽月大胆表白万后,突然攀住了林灯的脖子,吐了他一身。   因为天热,林灯只穿了一件T恤,没有办法,只能脱了上衣,附近又是荒郊野外的,没有地方买新的衣服,便只能光着膀子黑着脸准备先撤。   奈何,看到他衣服包裹下的完美身材,江挽月直接垂涎三尺,硬是抱着他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   想起林灯那沁着寒意的表情,林听忍不住发了个哆嗦。   “那就,祝你好运吧!”   因为那次醉酒,再见慕白的时候,林听多少有些不自然,倒是慕白要随意许多,仿佛并不记得之前自己做过的傻事。   林听暗自纠结,祈祷那是他醉酒的胡话,又隐隐希望他记得。   她的画本上又多了一副画,心底第一次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考上同一所大学。   正式升入高三,课桌前的习题和试卷越积越厚,属于同学们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半个月一次的大周末也调整到了一个月一休。   所有的体育课艺术课全都停了,教室后面黑板上醒目的高考倒计时时都在刺激着同学们紧绷的神经。   秦书远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训练中,在教室里待的时间少得可怜。就康成文也不大旷课睡觉了。   慕白似乎和林听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上课的时间,他都会回过头趴在秦书远的课桌上学习。   只要林听一抬头,几乎不用说话,他就会很自然地凑过来,往她手上的习题上扫:“哪里不明白?”   秋日的午后,阳光有些灼人。林听有些撑不住,眼皮频频打架,整个人昏昏欲睡。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擦过她的耳尖,耳朵便被塞进一只耳机。   是周杰伦的《简单爱》,还是单曲循环。   林听有些讶异地抬头。   慕白手中的笔在稿纸上飞快地验算。他神色认真,额前的碎发被窗前的阳光染成耀眼的金色。   林听单手托腮,逆着光偷偷看他。   耳机里还在哼着。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这一刻,林听突然想到了永远。   如果永远能看着这张脸,该多好。   不需要锦上添花的装点,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在每个安静的午后,坐在一起,彼此陪伴着做自己喜欢的事,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慕白从题海里抬起头,活动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就看到身边的少女歪着头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浓密微蜷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连嘴角都微微弯起。   看到这样的林听,慕白也不由跟着笑了。她闭着眼,他的心便放松了几分,不必再刻意控制。眼底的温柔蓦地倾泻出来。   他悄悄伸手去帮她取耳朵上挂着的耳机,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   那日的记忆再次袭上心头。   虽说喝多了酒,到底度数不算太大,他其实是有几分清醒的。   盯着她的脸出神,他突然有些怀念那天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背极小心地擦过她的颊。   似乎,最近是瘦了点,婴儿肥都有些消减了。   睡梦中的林听忽地动了动,慕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猛地一僵。   她像是小猫一样,似乎觉得有些痒,脸蛋在胳膊上蹭了蹭,便又不动动了。   慕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轻轻拉上窗帘,替她遮住大半的天光,慕白拿走了她桌子上的水杯,朝楼下开水房走去。   教室窗子的后面,露出沈薇薇的脸。   那样温柔缱绻的慕白,是她所期待的,也是她从没见到过的。   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细致入微,都是因为林听——那个在她看来一无所长,平凡不过的女孩。   沈薇薇握紧了拳头,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凭什么?   那么耀眼,那么优秀的慕白,凭什么喜欢她!?   嫉妒疯狂席卷而来,她几乎嫉妒得发狂。   她已然知道,慕白不喜欢她,可是,即便不是她,也不该是林听。   脑中灵光一闪,或许,慕白只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也不一定呢?如果他知道,林听的身世是那样的不堪,他还会如此待她吗?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呢?   或许,到那时候,他就能看到自己了呢?   这么想着,几近枯败的心又重燃了一丝希望。   慕白接好水,一转身,就看到满脸幽怨的沈薇薇。   他不禁拧眉:“有事?”   沈薇薇表情楚楚可怜,低声道:“我可以找你谈谈吗?”   “谈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过往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   沈薇薇有些难为情地看他:“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慕白略一沉吟,点头同意,跟着沈薇薇来到顶楼的阳台。   “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听着让人泄气。沈薇薇强打起精神,轻咬下唇,眼睛里甚至晕上了水光。   “慕白,我……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从我还没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慕白有些吃惊地看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大概能感觉到沈薇薇对他是有些想法的,所以一直在尽量避免和她过多接触。可她没转学之前?他实在没印象在哪里见过她。   “你可能不记得,有一次我跟着我妈去表哥家玩,碰到你们几个在房间里打游戏,从那时候起,我就……”   慕白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没印象。   “所以,你能……我不是要求你马上答应我什么,我也不会影响你学习的,我就想要你一句话,你能……允许我喜欢你吗?”   慕白抬眸看她,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对不起。”   沈薇薇愣了一下,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啊!原来,连“允许她的喜欢”这么卑微的要求,他都狠心拒绝!   她倏然笑了,一颗晶莹的泪珠自脸颊滑落。   “我就知道是这样,可还是不甘心,非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抬手抹去泪痕,沈薇薇话锋一转:“是因为林听吗?”   慕白身形一顿:“嗯?”   “你之所以这么狠心拒绝我,是因为你喜欢林听对不对?”   慕白不置可否,没有回应,也没有否定。   沈薇薇眸子迸出恨意,咬了咬牙:“你确定你真的了解她吗?你所看到的她就是真实的她吗?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够了!”慕白陡然抬高声调,有些生气,“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就算没有林听,我也不会喜欢你。”   顿了顿,他接着说:“因为你是老康的表妹,我对你还有最起码的礼貌。但是,我希望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言罢,丢下沉薇薇,独自朝楼梯走去。   沈薇薇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又滑到他手中提着的水杯上。   “你会后悔的。” 第33章 流言(修   高三的时光就像一张无声的默片, 回头看的时候,只有不断刷新的试卷和惊掠而过的时光。这一年的时间似乎被开启了倍速设置,低头抬头间, 几月倏然而过。   在几近麻木的忙碌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值得停留。   直到某一天,林听猛然发现,一直躺在课桌抽屉里的画本不见了。   周围无声的静默仿佛被轰然打碎,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找了任何可能的地方, 教室、宿舍、甚至是几个相熟的人的课桌, 没有任何线索。   这让她有些莫名其妙,隐隐的, 又有些担忧。   课间, 蹲在卫生间隔间里的林听听到外面的几个女生的声音, 是他们班几个没什么太多交集的女孩子。她们围在洗手台前, 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你也收到啦?”   “可不是, 也不知道是谁发的。”   “别管是谁发的,这种事情还真是想不到啊!她看起来那么安静乖巧,还不太看得上我们的样子, 我当她成绩好装清高呢, 没想到私下里是这种人。”   “谁说不是呢!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她们不知道在八卦什么, 有几个字眼不轻不重地落在林听的耳朵里。   她也不甚关心这种八卦, 确切地说, 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她不太关心。   打开门出来的时候, 几个女生已经走了。   这个小插曲林听并没有当回事, 只当是一次偶然事件,过去了也就忘了。   只是那本画本一直也没有找到。   某天晚自习放学, 林禾意外出现在高三三班的教室外。   林听怔住,她的视线和林禾在空中交汇。   那满含恶意的,带着些怨毒的目光,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视线短暂的碰撞后,林禾最先移开眼,朝教室内看去,和林听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绽出甜美的笑来。   “薇薇,快出来,走了!”   林听愣住了,林禾和沈薇薇?她们怎么会玩到一起?   直到晚上熄了灯就要睡觉的时候,江挽月猛地从被窝里跳起来。   “我靠!什么玩意儿?!”   林听被她一嗓子吼得心脏突突直跳,闷声问:“大晚上的干嘛呢?诈尸呢?”   江挽月迅速下床,都没来得及穿鞋,三两步来到林听的床前坐下,举着手机,神色愤慨:“小听,你登Q.Q没?”   林听茫然摇头,她的手机是最简单的那种黑白屏,只有基本的通讯功能,没有其他软件。   林灯很早之前就说要给她换一部新的,都被她以影响学习为由拒绝了。   江挽月将手机塞给林听,彩色屏幕上是一个聊天窗口,对方发来一大串照片,最下面的一句话最先跳入林听的眼中:“那个叫林听的,真是那种人啊?”   那种人?   哪种人?   林听的脑中倏然想起那天厕所听到的八卦,心猛地一沉。   她的手止不住地有些发抖,光标上移,依次点开那些图片。   女孩子粉扑扑的圆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两边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正是林听自己。   而那些照片里,她的身边站了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的脸上被打了马赛克,看不出样貌。   从男人的穿着身量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   男人挨她极近,动作亲昵,或摸着她的头发,或揽着她的肩。   江挽月义愤填膺:“这谁干的啊?!有病吧?!”   林听没有接话,手指下滑,每张图片的下端还配着醒目的红色文字。   ——清纯学霸私生活混乱。   ——小白花实为小太妹。   江挽月骂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听的神情,放缓了声调,磕磕巴巴道:“小听 ……你 ……没事吧?你别着急 ……有些人他就是喜欢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 ……”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她自然是清楚林听的为人的,可也实在纳闷,林听这样的性格,到底会是谁要这么搞她。   林听始终没有说话,方才的惊怒也消散了大半,面上无波无澜,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你真没事吧?”   看着这样的林听,江挽月越发担忧。林听总是这样,鲜少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   林听摇头,甚至还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笑:“我没事。快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江挽月问不出什么,只得磨磨蹭蹭回了自己的床位,她不敢睡死了,竖着耳朵注意着林听的动静。   林听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眼前的虚空,林禾怨毒的眼神一闪而过。   可是又觉得没道理。   果然,不止是一两个同学收到了这种消息,接下来的日子里,同学们看林听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有的是探究,有的是嫌弃,甚至有的,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林听恍惚觉得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不论走到哪里,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那么让人不舒服。   如果说语言可以杀人,那么幼年的林听和林灯早已被乱刀砍死。   “看呐,就是他们的妈妈,宁愿自己走了都不带他们,没人要的小孩子呦!”   “他们那个爸爸呀,宁愿把挣得钱给姘头花,都不管这俩孩子,啧啧啧啧,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只能努力学习,拼命地变得乖巧听话,可即使她再乖顺,流言依旧没有放过她。   “你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其实蔫坏着呢!”   “我得告诉我家孩子离这种人远一点,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偷你的东西呢!更甚至,背后捅你一刀也不一定的哦!”   “他们爸妈一开始挺好的,自从有了他们就开始吵闹,他那个爸爸更是吃喝嫖赌,日子越混越差,说不定,这俩孩子命里带煞,专克父母也说不定。”   “讨债鬼哦!”   似乎,一切的不幸都是他们造成的,似乎,他们连呼吸都是错的。   你永远无法揣度人心能有多恶,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恶言相向的人永远要比雪中送炭的多得多。   这就是林听幼时所感受到的人性。   她抿着唇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更加卖力地读书,假装听不见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假装看不懂他们的疏远和排斥。   慕白如常陪着她放学,依旧在下课后将书本挪过来,占据秦书远的半张桌子,侧过头叮嘱她:“不会了问我。”   秦书远训练越发忙起来,可留在教室的时候依旧咧着嘴冲她笑,依旧帮她给杯子里打满水。   他们像是处在跟整间教室隔绝的空间里,听不见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切照旧。   只有康成文几次欲言又止:“林妹妹……你……”   最后在慕白凉飕飕的眼神中打个哆嗦:“嗐!也没什么,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拉屎放屁不是?”   林听不由弯了唇。   相较于儿时的彷徨无助,她的内心变得无比平和。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晚自习放学后,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一个男生装模作样地拿着本子来找林听。   他笑得一脸谄媚:“林同学,我这道题不会,你能不能帮我讲讲?”   林听愣了愣,却又不好拒绝,便拿起笔认真地讲起来。   男生丝毫没有听进她的讲解,只是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   男生面带不善,偏还装腔作势缓缓道:“我还是没有听太懂,要不,林同学,这时间不早了,咱们一道放学,路上,你再给我讲讲?”   末了,借着拿本子的空挡,甚至摸了摸她的手。   林听如遭电击,迅速甩开,自座位上弹起。   她的动静太大,惹的班里仅剩的几个同学纷纷看过来。   男生有些不悦,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还跟哥哥装纯情呢?谁不知道你是个小太妹?怎么,社会上的小混混能摸你,我摸不得?”   男生是学校出了名的混混,因为家世好,靠着关系被硬塞进十中,是个连班主任都头疼不已的角色。   之前林听转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姑娘长的好是好,就是性子闷得厉害,倒没过多留意,直到最近那些流言疯传,饶是他也有些吃惊。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林听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男生猛地转身,双臂一前一后搭在桌沿上,堵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这就要走了?”   林听紧咬着牙关,小脸气的有些发红。   男生饶有兴致看着,轻笑一声:“有点意思。”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脸。   只是,下一刻,手指的剧痛让他不禁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放开!你他妈有病吧!”   上厕所回来的慕白脸上罩着瘆人的寒气,手上用足了力气,恨不得将他的手指头掰断。   拎着男生的脖领子将他拖出教室,按在走廊的廊柱上,抬手就是重重的一拳。   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哪里受过这种气,破口大骂:“慕白你大爷!”   接着就疯狂反扑,慕白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   慕白冷冷瞥他,手下更加用力,将他整个人按在地上,素来清润的嗓音沉了几分:“孟岩,给我放尊重点!”   孟岩不屑地掀了掀眼皮:“怎么?英雄救美啊?你也不打听打听她是个什么人?人家可是一顶一的小太妹,能看上你!?”   慕白不多言,又是几拳重重砸过去。   班里的同学都有些惊呆了,纷纷探出头往外看。   好学生慕白在学校公然打架,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了。   林听回过神,冲出来拉住慕白。   “你冷静点!别这样!”   她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孟岩如同泥鳅一样避开慕白的钳制,撒腿就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人呐!慕白打人啦?学习好了不起啊!我要让你背处分!” 第34章 保护(修   几分钟后, 心乱如麻的林听只觉手腕处覆上温热。   “走了,回宿舍了。”   她被他牵着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走进夜色中的操场。   昏黄的灯光笼在他身上, 他衣服有些凌乱,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脸上挂了彩,唇角还渗出了点点血色。   唇畔的那抹血的殷红随着他笑的弧度晕染开,竟是那般勾魂摄魄。   他一手牵着她的手腕, 一手将外套背在肩上, 将同学们的讨论声和异样的目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林听任由他牵着,偏过头去看他。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慕白, 也是让她再难移开眼的慕白。   是照进她心头的耀眼的光。   她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盯着他的目光半分都不曾移开。   慕白感受到她的目光, 另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吓傻了?”   林听目光下移, 最终定格在唇畔的那抹殷红, 几乎颤着声音问出来:“疼吗?”   他倏然笑了。   “这才哪到哪?放心。”   林听木然点头,旋即又摇头。   许久,才低低道:“你不该打他的。”   “嗯?“慕白微微挑眉, ”你的意思, 他不该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你不该掺和进来的, 这样……对你不好, 说到底, 这本来不关你的事。”   她有些头疼, 今晚的动静闹得不小, 她担心会给慕惹来麻烦。   毕竟,那个叫孟岩的男孩子她听同学们说起过。学渣一个, 恶习一堆,却依然能进孚城最好的高中。据说,他的爸爸是孚城小有名气的富商,在这座小县城混的风生水起。   慕白顿住步子,明显有些不悦:“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我以为,现在我们至少是很好的朋友?”   “我是怕连累你,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的头越来越低,似乎认识她以来,他总是很倒霉,被开水烫、被流氓追,等等等等。来自灵魂深处的自卑和负罪感越来越强烈。   慕白无奈摇头,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   “可是,这也并不是你的错啊!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她愣住,有些惊讶的看他。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似有星辰闪烁。   “这不是你的错。散播流言的是他们,招惹你欺负你的也是他们,你不需要自责和道歉。”   林听懵懵地听着,然后,点头。   “不要每天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如果你实在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话,倒不如,先学学怎么反抗,怎么保护自己,好吗?”   反抗……吗?   林听不禁想,今天如果没有慕白会怎么样?   看她想的出神,慕白不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算了,慢慢来吧!”   江挽月看到慕白难得狼狈的模样的时候,两只眼睛差点瞪出来。   “我靠!百万你这是……行为艺术吗?”   慕白无所谓地白她一眼:“没什么,被狗咬了。”   孟岩吃了闷亏,心里憋着一把火,恨不得将慕白撕碎了踩在脚底下。   脑中闪过沈薇薇那张甜美可人的脸,又想起班里关于沈薇薇和慕白的传闻,低低咒骂了一声。   沈薇薇提着一大袋子东西从超市出来,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猛地跳出来的孟岩吓了一跳。   孟岩沉着一张脸,一边慢慢朝她靠近,一遍鼓掌。   “沈大美女,可以啊!敢拿哥哥当枪使。”   沈薇薇慌了神,一步步后退,脸上勉强挤出笑:“孟岩,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对慕白的心思咱们班上谁不知道!嗯?故意诱导我去招惹林听,你好渔翁得利?嗯?”   沈薇薇呼吸一滞,她原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那些流言也是她蓄意放出去的,本来想要揭开林听伪装的真面目,让慕白看清现实,远离她。可奈何,几天下来,慕白就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也没有疏远林听,对她更是退避三舍。   她急了。   又恰巧自己那天被小混混孟岩堵住,心下便生一计,佯作羞怯惧怕,将他往林听的身上引。   外表温顺乖巧,内里奔放狂野的女孩子形象果然吸引了孟岩的注意。   如果孟岩对她做点什么,到时候慕白总不至于还将林听当心肝一样护着了吧?   谁能想到,孟岩居然栽了。   沈薇薇心里有些发慌,她一步步退到墙角,眼看着孟岩那张脸朝自己压过来。   “孟岩!这里是学校!你……”   她紧咬着唇,身子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   孟岩轻笑一声:“呵!现在知道怕啦?”   沈薇薇低下头不说话,更不敢抬眼看他。   孟岩长臂抵在她身后的墙上,另一只手捏上她精致的下颌,强逼着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亏老子之前还觉得你还算有几分姿色,啧啧啧。”   言罢,手上的力道加重,眼中的嫌恶更甚。   沈薇薇吃痛地惊呼出声,一双美目中瞬间蓄满泪水。   孟岩丢开她,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在墙壁上使劲蹭了几下,才幽幽道:“那个传播照片的账号,是你干的吧?”   沈薇薇蓦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隐蔽起见,她专门挑了离学校很远的一个网吧,开了新的账号来做这件事,当时天衣无缝才对。   孟岩眼中的嫌恶更甚,长期混迹孚城各个游戏场所的他也是无意间在网吧看到了沈薇薇,想着诈他一下,没想到,竟真是她。   “你……呜呜呜呜……你到底想做什么……”沈薇薇呜咽着哭出声,“求求你了,别告诉别人,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告诉别人……呜呜呜……”   孟岩站的离她更近了一些:“做什么——都行?“尽管慕白混不在意,但是,林听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打架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林听、慕白被叫到了办公室。   孟岩早已等在那里,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大腹便便,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   班主任推了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当地的林听和慕白:“要不是孟岩的家长找来,我居然还不知道,你,还有你!你们居然公然在教室里打架斗殴!这……成何体统!”   两人还没说话,中年男人将孟岩推到身前,气急败坏道:“老师你看看!这都给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啊?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居然还会出这种事情,今天,这件事情,您无论如何得给我个说法!”   班主任脸上闪过尴尬,耐着性子温声细语道:“孟岩爸爸您放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一定会给您个交代的,只是,他们……”她眼风在慕白脸上扫过,“这俩孩子平时都挺乖得,学习也都还挺好的,从来没惹过事,咱们还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再……”   班主任的话还没说完,中年男人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戴着玉扳指的手拍在老师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彭彭”的声响:“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听您这意思,好学生就没错喽?我们家岩岩就活该挨揍喽?”   “您先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先一声不吭的孟岩抢着说道:“就是,学习好了不起啊?”   班主任心中憋气,可碍着家长在场不好发作,只能不咸不淡地瞥了孟岩一眼,他果然识趣地噤了声。   林听握紧了拳头,深呼一口气,才道:“慕白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的,而且,他也受伤了……”   说完便迅速低下头。   慕白有些讶然地偏头看她,旋即噗嗤笑出了声。   班主任瞪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慕白正了正神色,认真道:“老师,林听说的没错啊,互殴嘛!都有动手,也都挂了彩。”   此言一出,孟岩的父亲当场就变了脸色,几乎颤抖着手指着自家儿子没几块好地方的脸,又指了指慕白只是有轻微红肿的脸,气道:“放你娘的屁,瞪开你的大眼看看!我儿子都让你打成什么样儿了?你就是跪在老子面前,老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班主任脸色沉了沉,说话的音调也有些冷了下来:“家长,这里是学校,您还是稍微控制一下情绪。”旋即又转头看慕白,“慕白,你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慕白掀了掀眼皮,云淡风轻道:“不错,人是我打的,我承认。”   “看吧!看吧!他承认了!等着,我这就找你们校长,给你处分!不对,我要报警!报警!”说着,男人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就连班主任的脸上都闪过了焦急。   “不过,”慕白声音凌冽,不似往日清润,“报警之前,您还是先问问您的乖儿子做了什么吧!” 第35章 执迷(修   班主任沉吟片刻, 丢了句:“通知你们家长过来一趟吧!”便将他们赶出了办公室。   林听有些担忧地望着慕白,“对不起”三个字在齿间滚了滚,想起那晚慕白的话, 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真的没关系吗?”   慕白无所谓地耸耸肩:“放心。”言罢,不由地上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可是等到晚上,慕白打妈妈的电话时,却始终无法接通。   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不好的预感没由来地袭上心头。   慕白抬头看了眼时钟,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听到动静, 康成文从电脑前抬起眼, 朝门口喊:“诶!这都大半夜了,你上哪去啊?”   “回家!”话音刚落, 慕白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骑了一个小时的车到楼下, 慕白抬头看, 窗户黑漆漆的。   上了楼, 摸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家里空空荡荡, 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慕白眉心微拧,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暖瓶里的水都凉透了, 想来已经许多天没人用过了。   就算是父母出远门, 也该提前知会自己一声才对。   慕白越发烦躁, 在客厅来回踱步, 掏出手机继续拨打他们的电话, 回应他的依旧是毫无情绪的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他索性抱了床被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   等到天将破晓, 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薛宁刚打开门,屋子里便是蓦地一亮。   她表情僵了僵, 旋即脸上绽出慈祥的笑。   “小白啊,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   视线看到沙发上的被子时眉心不禁拧起:“怎么不回房间睡?”   慕白盯着她看,她神色疲惫,像是累极了。   明明才几天不见,慕白却觉得,她似乎在几天之间苍老了许多。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没人接。妈,你干嘛去了?还有我爸呢?”   薛宁身形一僵,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将手提包挂在衣帽架上,又脱下外套。   “嗐!这不是最近加班忙嘛!手机没电了,我忘了充了。你爸他……单位派他出了个远差,估计挺久才能回来呢!”   他的父母在事业单位工作,像出差和加班这种事,虽不能说没有,但这许多年来,概率是极小的。   慕白心底萌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出声喊她:“妈!”   “嗯?”薛宁抬头看他。   “你没有什么事情瞒我吧?”   薛宁一愣,旋即笑笑:“能有什么事。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慕白这才想起被叫家长的事,可看着薛宁的神色,终究没说出口:“没什么事,就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回来看看。”   薛宁笑得更和蔼了几分:“你这孩子。”   ……   餐厅里,接近打烊的时间,仅剩最后两桌客人。   林灯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挂着浅笑正在替客人点单。   一声“欢迎光临”后,玻璃门推开,进来个娉婷少女。   少女没有找位置坐下,而是站在林灯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背看。   于梦夏眸光一闪,来到她跟前。   “你是……叫挽月来着吧?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了?”   她语调轻柔,满脸带笑,可江挽月就是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了敌意。   她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小夏姐姐,我来吃饭啊!”   听到“江挽月”的名字,林灯猛地打了个哆嗦,礼貌性的微笑僵在脸上,点单的笔在菜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微微偏头看过去,那丫头兴奋地朝她挥手。   于梦夏眼皮一跳,耐着性子冲她笑:“好!那就先坐下来吧?想吃什么告诉姐姐。”   江挽月大摇其头,伸出手指指向林灯。   “我要他为我服务,小夏姐姐可以把他换过来吗?”   于梦夏心里憋着火,却不好发泄,只好僵硬着脸走开,由她去了。   林灯忙完了那两桌客人,这才来到江挽月身边。   一看到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林灯就想起那天喝得烂醉的少女抱着自己的胳膊,喊着要自己做她男朋友的话。   他原以为那只是她不清醒时的胡话罢了,并没放在心上。   谁曾想,这姑娘竟当了真。   隔三差五地来店里堵他,每天电话短信聊天软件轮番轰炸,让林灯很是头疼。   偏她是小听最好的朋友,骂不得,惹不得。   林灯咬碎了牙,挤出笑:“请问您需要什么?”   江挽月双手托腮,星星眼地看着他,脆生生地答:“需要哥哥抱抱。”   邻桌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林灯眼皮一跳,拉下脸来:“别闹!工作呢!”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道,“这都几点了,快回学校去!”   江挽月嘴巴一瞥:“太晚了,我害怕。”   面对江挽月,向来好脾气的林灯每每被她气得跳脚。   他脸色沉了沉,跟于梦夏交代了几句,拎着她出了饭店。   “走!送你回去!”   江挽月心满意足地朝于梦夏挥手告别,自顾挽上他的胳膊。   他甩开,她便再缠过来。   “江!挽!月!”   林灯咬牙切齿地警告。   江挽月立刻撒了手,有些委屈:“我来找你是讲正事的。”   林灯挑眉:“你能有什么正事?”   “是小听啦……”   次日一早。   高三三班的教室里炸开了锅。   一进门,教室前后的两个黑板上贴满了醒目的大字报:——清纯女学霸私生活混乱。   ——乖乖女实为小太妹。   正是之前在班级同学的Q.Q上流传的版本。   不同的是,男生的脸没有再被打马赛克,那对好看的桃花眼中宠溺的笑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个谣言的真实性。   诸多照片里,甚至还有一些是慕白、秦书远,和其他一些偶尔同林听有交集的男生。   剩下的大部分则都是那个有着小麦色皮肤,长着一对好看的桃花眼的男生。   林听甫一走进来,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同她搭话。   她瞥了一眼黑板上的内容,又淡淡地垂下眼。   “真是没想到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教室后面的孟岩高声喊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听猛地抬头,转过头朝后看。   在教室后面黑板上几张放大的照片里,她隐约看到了林永春的影子。   林听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照片,走路的腿都有些颤抖。   同样是些暧.昧不清的照片。   林永春春光满面,身旁站着的,是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的阿姨们。   而那个位置,本该站着王英秀的。   林听隐约听到过村子里的人讨论林永春的私生活,可当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通过旁人的手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邻近上课,班里的同学越积越多,大家围在林听的身边,却又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窃窃私语着。   林听恍若未闻,只瞪着空洞的双眼看着那些照片,还有那一行行醒目的大字:——有其父必有其女。   ——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慕白和秦书远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场景。   快步来到林听身边,飞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然后,目光扫过那些照片是,也愣住了。   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不就是林灯吗?   可看到林永春的照片时,脸色也不由沉了沉。   “都快上课了!杵着干嘛呢?!都回去!”   秦书远高声呵斥,将围观的同学往座位上赶。   慕白则直接上手,将那些大字报粗暴地往下扯。   “慕白!”   沈薇薇从人群中冲出来,抱住他撕扯的双臂。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她不配站在你的身边!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慕白视线缓缓对上她的双眼,带着些不可置信。   沈薇薇眸光一亮,只当他还没有接受现实。   “你醒一醒吧!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要护着她吗?”   说着,将怀里的一本画本递过去。   “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么的肮脏和不堪!她接近你,从始至终,都是处心积虑的!”   他接过她手里的画本,颤抖着手一页页翻过。   一张张,一页页。   线条勾勒的轮廓不甚清晰,唯独那双眼睛,他看的出来,都是他。   心中翻腾惊涛骇浪,像是心尖一点点被撬开,带着撕扯的生疼。无数个他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他的女孩,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的这些画。   慕白闭了闭眼,将那画本紧紧搂在怀里,再睁眼时,琥珀色的双眸里,已是瘆人的寒霜。   “你干的?”   沈薇薇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干的。”   他盯着她的眼,不是质问,不是怀疑,而是无比笃定的语气。   沈薇薇慌了神,心里腾升起莫大的不甘。   “到现在了,你还护着她!我就不明白了,你……你怎么还护着她?!即使她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你也都装作看不见吗?!”   “勾三搭四?”   一道好听又陌生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   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一对好看的桃花眼里明明噙着笑,望一眼,却又让人忍不住寒颤。   可不正是那些大字报上的绯闻男主吗?   他双手插在兜里,闲庭信步般,缓缓走向林听。   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接着又长臂一身揽住她瘦弱的双肩。   同学们倒抽一口凉气,纷纷噤了声。   林听抬头看他,小脸白的有些吓人。她开口喊他,声音带着些哽咽和沙哑。   “哥,你怎么来了?”   林灯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看向沈薇薇。   “你管这叫,勾三搭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基本全部修掉了,感觉这样会顺一些(头秃.jpg) 第36章 哥哥(修   看到林听的样子, 林灯心疼得要命。   尽管他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那一行行醒目的字,一张张“私密”的照片, 还是冷不防刺痛了他的双眼。   之前,江挽月已经将最近发生的事同他讲过了,末了,还补了句:“千万别让小听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林灯苦笑着摇头。   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没来, 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是不是要让别人生吞活剥了。   林听的想法, 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许多年以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他的拖累。因为她, 才让他在大好的年华里被诸多耽误。   可她不知道, 也是因为有她, 才支撑着他挺过那些晦暗无助的日子, 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那么的冰冷无情。   幼年的林听总是紧紧攥着他的手, 整个身子躲在他身后,极小声地说着:“哥哥,你怕不怕?我有点害怕……”   那只小手上传来的温热, 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和依赖, 是被需要被关怀的温度。那时候, 纵然他心头有千般邪恶的念头冒出来, 他也会强行按下去, 然后温言软语地哄她:“别怕, 有哥在呢!”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 而他, 也甘愿为了她活成一道光。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林灯。   林灯眯着眼睛, 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冷嘲热讽的同学的脸。突然有些怀疑,带她回孚城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视线划过慕白时顿了顿,他的脚下散布着被扯得四分五裂的纸屑,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个本子。   男孩子好看的脸上此时的表情比林听还要难看。   林灯的神色有几分缓和,好像……也并不全是错的。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从走廊的劲头传来,戴着黑框眼镜的班主任严肃着一张脸急匆匆朝着三班教室走过来。   透过窗子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班主任的眉心便是一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怒气冲冲地迈进教室。   林灯微笑地朝她挥挥手:“老师好。”   班主任看看林灯,又看看那些黑板上贴着的照片,脸色更差了几分。   她根本不理睬林灯,径直站到讲台上,黑板擦拍得讲桌“啪啪”作响。   “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   “不好好学习,天天整这些歪门左道的。是谁干的,赶紧自己来找我,否则,要是被我查到了……”班主任捏在指尖的白色粉笔“咔嚓”一声脆响,却惊得整个班级的同学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如鹰的双眼扫过众人的脸,整个教室气压低得吓人。   “林听、慕白、孟岩,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还有……”她面色不善地扫了一眼林灯,“你也过来!”   林灯很好说话地点头,唇角甚至还勾了一丝浅笑,揉了揉林听柔软的头发,林灯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柔:“别怕,哥哥在呢!”   孟岩父亲早早等在办公室里,看到几人走进来,脸上原本有些得意的神色敛了几分。   “看来,两位同学并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啊,”孟岩爸爸语带挑衅,“既然这样,那么老师,咱们该怎么处理,总该有个说法了吧?先说好了,单纯的道歉我们家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孟岩站在原地,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甚至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色。   林灯丝毫没有拘谨,靠在老师旁边的椅子里,瞧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看孟岩。   孟岩脸色一变,那男人明明是笑着的,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他莫名有些害怕。   班主任脸色不善,抓起水杯猛灌了几口,这才将胸口的怒气稍稍压下去几分。   孟岩父亲看情况不对,问道:“怎么……”   “公然在教室贴大字报,侮辱同班同学,引导校园暴力,孟岩!这是不是你做的!”班主任丝毫没有给他留脸面,两天的接触下来,她的耐心几乎耗尽了,就要忍不了那对狂妄的父子。   孟岩父亲神色一凝,瞪向孟岩:“怎么回事?你干的?”   孟岩被父亲盯得心里发毛,张口就否认道:“不是……不是我……”   “当然是你!”   慕白猛地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那张手写的侮辱字样的字条放在班主任面前的桌子上,扯那些大字报时,他就看那字迹眼熟,顺便带了一张过来。   “这些是从黑板上那些大字报上扯下来的。”   班主任低头一看,那些极尽侮辱的字眼实在是难以入目,而那有些潦草的字迹,作为班主任的他自然熟悉,正是孟岩的字迹。   班主任看向孟岩,已是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在场的家长,声色俱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小年纪你……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同班同学!”   孟岩爸爸豁然起身,探过头看到自己儿子的“亲笔”的时候,脸色也是一变,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对班主任道:“这孩子毕竟还小,之前受了欺负一时冲动,举动有些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转身朝林听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为什么平白无故针对你?不针对别人?我看啊,明明就是你这丫头自己不检点……”   班主任一顿,这才想起一旁的林灯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回头瞥他一眼:“对了,还有你,叫什么?来学校做什么?”   林灯突然腾地起身,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无比刺耳。   他缓缓走到班主任面前站定,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班主任低头去看,身份证上男人笑容依旧,旁边姓名一行两个字映入眼帘:林灯。   林灯?林灯!   “你……难道你是……”   林灯唇角勾着讽刺的笑:“老师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灯,是林听的亲——哥——哥,今天作为家长过来解决这件事情。哦——还有,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家孩子跟家长在一起,叫做不——检——点——啊?”   孟岩脑袋越来越低,甚至不敢抬头。   孟岩父亲吃惊得长大嘴巴,脸上青红交加,驰骋商场数十年都没有这么丢过人,当即一巴掌甩在自己儿子的脸上。   “小兔崽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父亲打,孟岩脸上挂不住,又疼又愧,顾不得旁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喊:“都是沈薇薇!都是她!是她怂恿我这么干的!”   最后,事情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了结。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同林听没有半分相像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哥哥。   而他们兄妹俩很寻常的相处,竟然被不知情的人恶意揣测,在高三三班引发了一场血雨腥风。   学校本想息事宁人,低调处理这件事。可是遭到了林灯的拒绝。   可说到底,他们毕竟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又时逢高考,到最后,家境优越的孟岩选择了转学,而沈薇薇则被记了大过,连带着林禾也被全校通报批评处分。   一切又归于平寂。   林听再没听到过孟岩的消息,直到某天,江挽月神神秘秘地凑过头来:“小听,新鲜出炉的八卦,要不要听?”   林听头也每抬,依旧奋笔疾书:“不听,谢谢。”   江挽月仿佛没听到她的回答,自顾自道:“我有个朋友,跟孟岩同一个学校的,据说,孟岩刚转过去不久,莫名其妙挨了几顿胖揍,连揍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说好不好笑?”   林听手中的笔一顿:“你说,我们班那个孟岩?”   “可不就是他嘛!哎!可真是天道好轮回,现在啊,他天天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哈哈哈哈!”   在紧锣密鼓的高三生活中,林听迎来了她十七岁的生日。   她跟江挽月约好了放学后去食堂三楼吃宵夜,小小地庆祝一下。   等到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了,慕白突然道:“今天有点事,没办法跟你一起回去,你们自己早点回去啊!”   邀请他吃宵夜的话梗在喉间,抿了抿唇,林听冲他笑道:“好。”   大概,他是忘了吧。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林听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像只霜打的茄子。   “嘿!怎么啦?过生日,开心点嘛!”   林听笑着摇头:“没有,哪有不开心。”   江挽月撇嘴:“你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大字写在连上了。啊!看那是谁?百万!”   林听猛地抬头,顺着江挽月的目光看去,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哈哈哈哈哈哈!”江挽月笑得前仰后合,“人家慕白不过一天没陪你,你看看你,这都相思成疾了。”   林听气恼,抬脚去踢她。   “还有,林灯说他今天有些忙,过不来,明天再看给你补生日。”   林听惊讶抬头:“我哥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却告诉你?”   江挽月难掩得意之色,学着林灯的样子摸摸她的头:“小姑子乖乖,别吃嫂嫂的醋,你有百万还不够吗?诶?那是……百万在那干嘛呢?”   林听白她一眼:“我信你个鬼。”   江挽月激动地就要蹦起来:“真的是!是他!快去快去!”   林听抬眸看去,前方不远处,慕白穿着米白色外套等在路灯下,手里抱着只半人高的毛绒熊。   江挽月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几眼,识趣地走开。   慕白从毛茸茸的熊脑袋后面探出头,笑着朝她挥手。   他一笑,她便觉得,满天的星辰都刹那间黯然失色。   “我之前说过,如果你喜欢,我会送你个大的。”   “还有,生日快乐!” 第37章 表白   六月, 高考如期将至。   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学校里放了假,让同学们回家好好休整, 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连素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班主任都难得和颜悦色起来,温声细语道:“别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就行。”   林听怀里抱着课本站在合欢树下,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试卷,怔怔地出神。   距离刚转来十中那天似乎也才过去一瞬间, 可抬头间, 一年多的时光倏然而过,竟到了要别离的时候。   合欢树的枝头正开得热闹, 淡红的绒伞小花在夏风里摇曳。蝉鸣阵阵, 仿佛永远无止无休, 仿佛这个夏天永远不会终结。   可是, 那些生动的画面却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些鸟啼虫鸣、红花绿树依旧会守着这座校园, 却再与他们无关。   心头没由来地便是一空。   转过身的时候,对上了慕白那双琥珀色的眼。   他对着她笑,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澄澈又细碎的光晕:“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林听笑着点头。   她当然记得, 她会永远记得。   可是, 高考结后, 慕白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听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电话永远关机, 发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就连学校毕业典礼, 他都没有出现。   她急得到处打听他的消息, 问遍了所有能想到的人,终是一无所获。   秦书远看着她通红的眼, 欲言又止,到底有些不忍心。   “林听,他或许遇到什么急事也说不定呢?你别着急,他那么大个人了,到时候自己就会联系你的……”   林听抬头,眼中腾升起希望。她猛地起身,紧紧扯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不是知道他家吗?你带我去好不好?”   秦书远微微偏过头,不敢去看她乞求的目光,脸色悄悄泛红。   “我……我要是知道不就告诉你了嘛!我去过他家,锁着门的,没有人……”   他这话也不假,慕白的家里的确没有人。   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   慕白怔怔地坐在病床前,垂着头,一语不发。   他似乎在这里坐了很久,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眉眼,连下巴处都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胡茬。   秦书远把手里的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慕白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头去。素日里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满是沉甸甸的化不开的悲伤。   秦书远看了眼病床上插满各种管子的男人,低声问:“叔叔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慕白木然摇头,一开口,声音干涩嘶哑:“没有,医生说……如果还不醒……那就……醒过来的机率就不大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尾音甚至在发颤。   那天半夜回家,他觉察到了母亲的异常,可母亲笑着对他说爸爸出差了,他也就没多想。   直到考完最后最后一场回到家,薛宁神色凝重地将他拉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你爸他……出车祸了……”   只是怕耽误他高考,所以之前薛宁一直一个人苦苦支撑,瞒着慕白。   如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慕白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那个谈笑风生的父亲,躺在白色病床上,双眸紧闭,再没有睁开眼对他笑。   慕白固执地守在床前,任谁也劝不动,仿佛生怕自己一走开,便再也看不到他。   秦书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挨着他坐下,紧紧揽住他的肩膀。   良久,秦书远才小心开口:“那个,我今天又遇到林听了……她……还在找你。”   慕白身形一顿,终于抬眼看他。   “不过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提。”   “嗯。”慕白应声,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一旦离开了,再见,可就难了……你真的……决定了吗?”   秦书远一路看着两人走过来,自然明白他们之间的情谊。尽管慕白再三叮嘱他不要将自己的事告诉林听,可秦书远还是觉得,他不该这样。   整个暑假的时间,林听几乎都在孚城的大街小巷间晃悠,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大街上遇到慕白。   八月底的时候,林听站在村口,等着开往县城的那趟公交。这或许会是她最后一次去县城碰运气了。   她被省会的一群重点大学录取,还有几天就到了报到的日子。   可说好跟她读同一所大学的慕白却还是没有消息。   她垂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往事历历在目,也是在这条公路上,林听第一次遇到慕白,好像也是从那天起,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   随着刹车声响,一辆彩虹渐变色的单车停在林听面前。再往上,是一双熟悉的鞋子。   呼吸一滞,林听缓缓抬头。   两个多月没见,他似乎沧桑了不少,头发有些长了,刘海遮住了他的眼,下颌处隐约有了些细碎的胡茬。   见不到他的时候,林听有许多话想问他,可一旦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千言万语蓦地卡在喉间,只能怔怔地盯着他看。   慕白单脚支着地面,伸出长臂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明明才两个多月不见,可林听就是觉得,他的手掌似乎大了些,身量又高了些。   她使劲摇头,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这么久你去哪了?”   慕白的目光微不可闻地暗了暗,只是冲着她笑:“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还想着能不能遇到你,没想到还真让我碰到了。”   慕白载着她往县城的方向骑,他骑得很慢很慢,似乎前方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他们正好有大把的时间来消磨。   林听的双手抓在他座椅的后端,盯着他的后背发呆。   慕白猛地一个急刹车,林听整个身子往前扑过,脸颊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他没有回头,只是手臂朝后面伸过来,握起她的手腕,然后带着她,缓缓地环在自己的腰上。   林听不明所以,随着他的动作,心跳猛地加速,可她没有挣扎,直到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触摸到他紧实的腰部,整张脸才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抓紧我,别放手。”   他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聒噪的蝉鸣声中。   林听朝前倾了倾身:“你说什么?”   他却摇摇头不肯再说。   两人晃晃悠悠倒了县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日的光景色。   慕白直接领着林听进了一家小旅馆,开了间钟点房。   老板看向两人的眼神古怪,看了眼慕白的身份证,才不禁低声咕哝了一句:“成年了啊……”随后才把钥匙递给他们。   林听有些意外慕白会带她来这种地方,脑中不自觉冒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可她能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慕白不太对劲,她没有问,只是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   慕白感觉到她的迟疑,站在前面的等她。等她走进了才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太邋遢了,得收拾一下,你得等我会儿。”   林听暗暗松了口气,旋即面上端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   标准房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林听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想。   她抓起水杯,几口冰水猛灌下肚,又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这才勉强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赶走。   等慕白再度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胡茬不见了,发梢还在滴着水,整个人带着些氤氲的水汽。   许是太久没见了,也可能是这种情况的慕白本就少见,林听不由地看直了眼。   慕白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本来应该收拾好自己再去找你的,但是我怕……耽搁了就错过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慕白走到桌旁,从暖瓶里倒了两杯水,又端着走回来递给林听一杯:“之前约好的,我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去学校,抱歉啊……”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连回一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想着,林听便问出了口:“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双手来回摩挲着手中的水杯,良久才低声道:“之前让请家长的时候,我就联系不上我妈,我当时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们工作忙……”   林听一顿,很快明白过来。当时因为她的事情,他们两个被叫家长,她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告诉林灯,更没有知会林永春,可最后林灯还是知道了,赶到了学校。而慕白的家长则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直到高考后我才知道,我爸他……出了意外。因为怕影响我高考,他们一直瞒着,只告诉我说我爸出远差了……”   慕白的声音很是平静,目光低垂着,看着地面,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石。   林听有些惊骇,紧接着的是一丝失落。他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却没有告诉她。   “那伯父他现在……”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没有醒。”   似乎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慕白抬眼看她,神色认真:“我之前状态很差,怕吓着你……所以也没有回你的消息,你别怪我。”   良久的沉默后,慕白再次开口,神色极其认真:“林听,等你过了十八岁生日,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林听还沉浸在方才的失落中,听闻此言,惊地睁大双眼。   慕白不自在地别开眼,缓缓道:“人生在世,有太多意料之外了,我不敢再等了。” 第38章 成年(修   因为慕白父亲的事, 阴差阳错的,到最后,林听和慕白也没能上同一所大学。   幸运的是, 他们的学校在同一座城市,相隔也不过几公里的路程。   除了上课,林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往返于这几公里的路上。   宽阔的柏油马路两端是高大笔直的杨树。繁密的枝叶各自向上伸展,又在空中相拥,宛若两条交缠的手臂将公路环进了怀抱里。   自从慕白的父亲出事后, 他的性子似乎要比之前沉闷了不少。   他依旧爱笑, 依旧喜欢用大掌揉蹭她的发顶,尽管他极力伪装, 可林听还是感觉到了。   她并不介意他的变化, 甚至暗暗有些庆幸, 庆幸在他人生的晦暗期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 哪怕什么都不说。   他话少, 她便在他耳边滔滔不绝,每天缠着他,将身边有趣的事情讲给他听。   是以, 她极少呆在学校, 一下课就急匆匆地往校外冲。   舍友陈思颖忍不住打趣她:“嘿!林听, 这么着急去找你男朋友啊?你这么粘人, 你男朋友受得了吗?”   林听小脸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红, 带着些羞赧地笑笑, 却是没有否认。   她在宿舍床位的墙上贴了张日历, 腊月十八的那天被她用大红色的记号笔涂了个大大的爱心。   林听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每过一天,心便雀跃一分。   她时常抿着唇轻笑, 连做梦也会笑出声。   那个早在十六岁起就埋在心底的种子,悄悄地破土、发芽,直到长成了参天大树。   原本以为虚无缥缈的奢望竟猛然间照进了现实。   他竟是喜欢她的。   可她又有些惆怅,似乎,那天过后,慕白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林听迫切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喜欢你”这三个字,以安抚心中那份难言的焦灼。   江挽月知道后在电话里狠狠地鄙夷了她一通:“让我说你什么好,都到这份上了你还纠结什么?”   林听沮丧地垂头:“就……担心他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表白的啊……万一他后悔了呢?毕竟之后他再也没提过我们在一起这种话……”   “那你们每天腻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林听想了想,认真道:“吃饭,自习。”   “没了?”   “没了。”   “牛逼!”   江挽月一声长叹,很是不可置信。半晌才耐着性子循序渐诱:“小听啊,正常情侣是不会像你们那样的好吗?既然他不动,那你就往前迈一步,看看身边的小情侣们每天都做些什么?嗯?”   林听将江挽月的话认真琢磨了两天,直到晚上回宿舍楼的时候撞到了舍友陈思颖正和一个男孩子在楼下相拥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脸色刷地红到耳朵根,林听快步跑进宿舍楼,那激烈的画面狠狠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连陈思颖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都不知道,这就……啃上了?   直到宿舍楼熄了灯,陈思颖才回宿舍。   林听思量再三,惊讶地问她:“思颖,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啦?”   陈思颖不以为意,很随意道:“也没有太久,上周的时候吧!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黑暗中,林听瞪大了双眼,接着虚心请教:“那……那你们刚才……”   陈思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看到了,“噗嗤”笑出声:“这不是挺正常的事?”   顿了顿,似乎反应过来反问林听:“你和你男朋友进行到哪一步了?不会还没亲过嘴吧?”   林听不淡定了,把头埋进被子里:“没……”   “不是吧,你们这都腻歪了快一个学期了,嘴都没亲过?那,总该拉过小手吧?”   林听无语凝噎,只得老实道:“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陈思颖直接惊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陈思颖的极速培训,第二天,林听没有再带课本,而是攥了两张电影票去找慕白。   慕白眉毛高高挑起:“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林听脸颊有些滚烫,却还是按着提前定好的剧情走:“同学给了两张电影票,我们去看吧……不然,怪浪费的……”   慕白神色复杂地又看了她两眼,最终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按照既定计划,林听只买了一桶爆米花,放在两人座位的中间。   “昏暗的灯光下,肢体间不经意的触碰最是撩人。”   脑中想起陈思颖的话,林听心脏便开始疯狂跳动。   然而,直到林听将爆米花啃了一大半,慕白动都没动一下,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   不由地有些泄气,林听偏头问他:“你不吃吗?”   慕白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吃吧,都是你的。”   林听:……   直到电影散场,两人之间也无事发生,就真的只是看了个电影。   林听胸口发闷,索性想直接问他,我们在一起的那些话还做不做数。   可她不是江挽月,没有她那一往无前的勇气。许多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腊月十八这天,林听正好满课。   她坐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几乎每分钟都要看手表好几次,几乎听不到老师在讲些什么。   陈思颖忍不住问:“林听,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林听心事重重,脱口而出:“今天我生日。”   “啊!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咱们放学后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出去吃啊?庆祝一下。”   林听摇头,犹豫了一下,双颊染上绯色,还是诚实道:“今天不行,我今天要……跟他表白的……”   陈思颖露出欣慰的姨母笑,略一想,接着问:“那今晚还回来吗?”   林听:???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迅速烧红,恶狠狠地在她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一放学,林听甚至打了辆出租,直奔慕白的学校。   她裹了件厚厚的棉服,等到了他宿舍楼下,才给他打了电话。   那头传来他有些浓重的鼻音,像是刚睡醒。   林听心头有些失落,他好像,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电话里的慕白顿了顿,这才轻声道:“你先等一下会儿行吗?冷不冷?”   电话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像是手头正在干什么,还隐约能听到他舍友说话的声音。   “嗯,冷。”林听吸了吸鼻子。   那头顿了顿,旋即便听到登登登下楼的声音。   很快,慕白便从楼道朝着他快步走来。   他身上随意裹了件棉服,似乎太过匆忙,鞋子还没来得及换,还穿着那双室内凉拖鞋。   手上还端着只白瓷水杯。杯盖的气孔处还冒着热气。   他在她面前站定,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这会儿过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冬天的天黑的很早,虽然才五点多,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林听有些委屈,带着些不满地撇撇嘴:“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慕白一顿,旋即温柔笑笑:“今天?当然记得。”   说着,将那只热气腾腾的瓷杯塞给她:“冬至,得吃汤圆啊!”   林听心中升腾起的热情被猛地浇灭。却还是耐着性子解开了杯盖往里看,杯子里正躺着几只圆滚滚白糯糯的汤圆。   淡淡的清香随着氤氲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让她冻得有些发僵的脸蛋稍稍缓了一下。   “今天冬至,他们几个在外面买了速冻的汤圆和水饺,一起在宿舍里煮,我就拿了一些下来。怎么样?今天你吃饺子了吗?不吃饺子冬天会冻耳朵的呢!”   慕白低声解释,林听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留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他神色如常,眼神却来回游离,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慕白。”   林听出声打断他的絮叨。   他蓦地一滞,终于抬眼看她。   她将手里的杯子递还给他,从棉服的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递给他。   慕白低头去看,照片上的少女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胖嘟嘟的脸蛋上还有一对好看的梨涡。   是林听的身份证。   林听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一字一顿道:“慕白,我成年了!”   他默了片刻,几秒后才又勾起笑:“看我……今天是小林听的生日呢!我居然忘了。”   “忘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慕白轻轻点头,低声道:“对不起,生日礼物……我明天再给你补上好不好?”   林听摇头:“我不是来要礼物的。”   慕白彻底没了话。   “你忘了不要紧,我可以提醒你,之前你跟我说,等我成年了,我们就交往的。”   她有些紧张,双手在袖口里攥紧: “这话,还算不算数?”   慕白顿了顿,一言不发。   林听也不催他,就那么看着他,静静地等。   宿舍楼旁边的暗影里,三三两两的情侣相拥在一起,空气中浮动着一种莫名暧.昧的氛围。   路灯橘黄色的暖光打在他们身上,他比她高一个头,却始终垂着眼不敢看她。   良久,慕白才开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喑哑:“林听,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林听不解地抬头看他。   “慕白,已经不是之前的慕白了。我的爸爸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跟我在一起,就意味着,在并不算久远的未来,可能要跟我一起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我们的生活不一定会过得很好……我有些……怕你受苦……”   林听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在她辗转反侧的日夜里,关于她,关于他们,慕白已经想到了很久以后的未来。   他怕了。 第39章 吻(正文完)   林听不说话, 神色认真,似乎在认真思考慕白的话。   慕白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小脸,太阳穴有些隐隐发疼。他昨夜整晚都没有睡着, 一直在想这件事,确切地说,他最近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   有些后悔那天的冲动。   那天,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父亲,慕白似乎能感受得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无比惶恐, 却又无能为力。   他想到了林听,他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个重要的人的苦难。   可他不敢给她打电话, 只能骑着单车去她曾经出现的地方晃悠, 竟真遇到了她。然后靠着强烈的冲动向她告了白。   可是, 当她来找他, 满怀期待地说着自己成年了的时候, 他却退缩了。   他甚至曾默默地祈祷她忘了那个约定,可她还是来了。   他是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   可是, 他更加无法忍受因为自己而带给她苦难。   这一刻, 慕白只觉度日如年, 仿佛是一个等待命运宣判的赌徒。   她良久不说话, 小嘴时而嘟起, 时而抿紧, 眼神清澈, 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她变得热情开朗, 热烈得有些耀眼。   耀眼到,他甚至每每觉得,这样的自己怎么能配得上她。   慕白忍不住想掐一下她粉嘟嘟的脸,手抬到半空又蓦地收回。   林听霍然抬头,晶晶亮的眸子正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绽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   “你是已经想到跟我结婚了吗?”   “什么?”慕白有些怔住,不知道她怎么突兀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刚才说,怕我们的生活并不会过得很好,是要跟我结婚的意思吗?你已经想到,跟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以后了吗?”   尽管在脑中演练了千百遍,可十八岁的女孩子亲口说出这些话,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通红。   慕白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似有些无奈:“你刚才,就只听到了这个吗?”   林听敛了敛笑意,神色又认真了几分:“我不怕的。”   慕白摇头:“不,你还小,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我愿意啊!”她神色坚定,甚至带了些偏执。   慕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慕白,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   林听再次低低开口:“很小的时候,我家里养了条狗。”   慕白有些错愕,却没有打断她,便听林听继续道:“那时候我爸爸每天都不着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还有那条叫花花的狗。”   “那时候,家里的吃的很少。我记得清楚,有一年夏天的时候,家里都只剩下两个馒头了。可是,花花怀宝宝了,很快就要生了。”   “那天,我和哥哥都没有吃饭,把那两个馒头一块一块掰碎了喂给它吃。花花连动的力气都没了,就趴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它好像难产了。”   “我和哥哥都不懂,都慌了手脚,就把他拖到阴凉一些的地面上,还拿着扇子替它降温,可是最后,它还是走了,和它的孩子们一起走了,一个都没留下。”   “我和哥哥哭得可伤心了,在院子里刨了坑把他埋了,我们哭了好多天。”   慕白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时候,我们一天都没吃饭,可是一点都不饿,真的是一点都不饿。一心想的都只是把他留下来。”   “可能我这比方并不太合适,但是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是我,你不能左右我的想法,也无法感同身受我的感受。”   “我不怕,并不是说我可以忍受,或者我愿意陪你承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并没有觉得那是吃苦呢?”   慕白的声音更哑了几分:“那是什么?”   林听深吸了口气,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他是你的爸爸,是你最亲的人。我们如果在一起,那么,他也就是我的亲人。我只会希望他健康,希望你能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伸出手,将那沓厚厚的画本摊开在他面前。   几乎每一张都是他。   微笑的、拧眉思索的、坐在教室里的、站在路灯下的……   “这些都是我偷偷画的,这些……都是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久到我自己都不太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看着那些画,听着她清凌凌的声音在耳畔,小心翼翼地说着这番话,慕白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仿佛心头空荡荡的地方猛然间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有些甜蜜,却又夹杂着微不可查的酸涩。   慕白一把将她拥住,将脸埋进她毛茸茸的领子里,闷着声音道:“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一定……”   一定会放开你,一定不会继续继续缠着你。   可这样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千辛万苦得到的心爱之物,说出放弃两个字又谈何容易呢?   林听的双手环着他的腰,整张脸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竟是意外的动听。   “不会的,好不容易得到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带着些贪婪地闻着属于他身上的独特的味道,声音带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缱绻:“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慕白忽地低笑出声:“你都得——到——我了,不算在一起算什么?”   林听呼吸一滞,后知后觉方才情动时说出了什么傻话,脸色迅速涨红。   本能地想要逃。   紧箍着他坚实的身体的手慌忙挪开。   却被他的大掌紧紧钳住。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慕白神色是少见的温柔,眼中似有团火苗跳动。   “谁怕了!”   林听抬头,硬逼着自己对上他的双眼。   尽管脸色早已羞红,可她本能地觉得,气势上决不能输。   慕白不禁莞尔,慢条斯理地拉开棉服的拉链,然后将她整个人猛地扯进了怀里。   外面的寒风顿时被隔绝,被他宽大的衣服整个裹在里面,林听几乎整个身子都贴着他的。   异常滚烫的,让人羞赧的体温。   慕白腾出双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她的脸。   一阵莫名的酥麻自他的指尖传来,脚下竟有些站不稳,整个人的重心更多地靠在他的胸前。   “你……干嘛?”   说话的声音止不住地带了丝轻颤,后知后觉的林听羞愤欲死,甚至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慕白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十指缓缓覆上她的脸。   “刚才不是还说不怕的吗?我只是……在行使我作为男朋友的权利。”   林听脑中警铃大作,舍友的话不禁在脑中回想。   “今晚还回来吗?”   似乎,是快了点吧!毕竟,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不过几分钟!   可是,好像也不太对,毕竟,他们已经相识很久了,似乎早就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尽力克制着擂鼓般的心跳,林听绯红着脸,缓缓地闭上双眼。   他仿佛轻轻笑了。   然后,滚烫的大掌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   意料之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   但是,来自他掌心的滚烫也有些让她承受不住。   他居然,又在玩她的脸。   林听有些尴尬,又带着些羞赧地睁眼瞪他。   慕白低头,整张脸蓦地在她的眼前放大。   “这件事情,我想做好久了,自从……上次以后,就经常想。”   林听有些气结:“好玩吗?”   慕白神色认真地点头:“好玩,很早之前我就经常想想,着粉嫩嫩的婴儿肥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他离得太近了,带着些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突然低声道:“慕白,我的生日礼物呢?”   慕白有些尴尬地移开眼:“这个……”   “没关系!”林听打断他的话,“我可以自己取。”   她颤抖着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低到自己面前。   然后,似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仰起头,将唇凑了过去。   可是,在慕白略带惊愕的目光下,方才升腾起的勇气猛地泄了一大半。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用舌尖在他的唇角轻轻抿了一下,旋即飞速撤离。   还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股阳光的味道。现在看来,没错,就是这样。“然后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   慕白浑身巨震,声音一下子哑的不像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听眨眨眼,一脸无辜。   正思忖间,身子被他大力箍住,一道黑影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些灼热拂过她的耳畔。   “我本来还想着等等……算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话音刚落,滚烫的唇轻轻点过她的唇间,然后飞速移开。   她怔愣地抬头:“等……等……”   慕白眼里似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愉悦地笑出声:“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晚了点。”   然后,用力地,带着些疯狂地朝她压过来。   像是干涸的土地终于盼来了甘露。   像是枯木遇到了星星火光。   林听大睁着双眼。   只见,漫天星光摇曳。 第40章 番外之 慕白   刚放寒假没几天, 假期的新鲜感一过,便觉得有些无聊。   康成文急不可耐地给慕白打电话。   “老白,来我家玩啊!你爷爷我过生日。”   慕白嫌弃地嗤一声:“你不是后天才生日?”   “嗐, 这不是在家无聊嘛!快!过来玩几天。”   慕白略想了想,应了下来。   出门前,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喊住他:“小白,成文那孩子家还挺远的吧?要不你打车去吧?”   慕白穿戴好, 拿上单车钥匙, 随口应了声:“不用了,我骑车就行。”   康成文家离县城不算近, 骑了很久的车才到。   一见面, 康成文就把他拽进卧室。   “快来, 一起打游戏啊!这么多天没人一起玩, 憋死我了。”   许是换了环境不太适应, 又加上天寒地冻,第二天,慕白就感冒了。   是以, 他们基本每天都窝在卧室打游戏, 偶尔出门逛逛。也没见着什么人。   直到康成文生日当天, 正在低头玩游戏的慕白猛地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微微蹙眉, 抬眼去看, 便瞧见门口站着个女孩子。   “表哥!”声音软软糯糯, 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羞。   康成文应声抬头, 冲她招手, 然后拍了拍旁边慕白的肩,朝门口示意道:“嘿, 你看!我表妹,沈薇薇。”   沈薇薇走进来,在慕白身侧站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好!你是我哥的同学吗?”   那浓烈的味道让本就有些头晕的慕白更加不适,他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撤身子身子,抬眼淡淡瞥她,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继续低头玩游戏。   康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亲戚。   慕白和他们不熟,饭桌上也只是埋头吃饭,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他们说话。   康成文踢了踢他,凑过来耳语:“我表妹跟咱们同级,等过完年也要转到咱们学校呢,说不定跟咱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慕白没有多待,吃完饭就起身告辞,留他们一家子团聚。   正是数九寒天,慕白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微弱的阳光打在身上,也丝消减不了刺骨的寒风带来的萧瑟。   公路前方不远处停了辆小轿车,旁边站着个女孩子。   女孩子不停地朝后退,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然后,驾驶室里走出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正脸色不善地朝着女孩子逼近,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什么。   慕白脚下加速,不停地按响车铃,停在两人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林听。   她裹了件纯白色的棉服,小脸半缩在雪白的毛绒领子里,粉粉嫩嫩的,还带着些婴儿肥。   慕白忽地想起了康成文的表妹,好像叫什么薇薇的,眉头又不由地皱了皱。   眼前的女孩子身上就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清清爽爽的。   眼神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又有些闪躲。   像是受惊的小兽,戒备又感激地看向他。   慕白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没有来地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嗓子灼烧得有些难受,慕白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骑车离开了。   没想到,很快,他便又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她。   他的车爆了胎,身上又没有零钱投币。   她怯生生地朝她伸出手,掌心躺了枚明晃晃的硬币。   似乎怕被拒绝,女孩子还小心补了句:“我正好有多余的。”   他忍着喉咙的灼痛,哑着嗓子对她道了谢。   对她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回到县城,慕白找了修车铺子将车胎补好了,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家蛋糕店门前。   最中间的女孩子神色极尽克制,原本粉嫩的小脸现在苍白得吓人。   又是她。   第三次。   和对面那个穿着不俗的女人僵持片刻后,女孩子冷着脸走开,慕白不由地跟了上去。   直到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深巷,女孩子才蓦地蹲在地上。   她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脑袋埋进膝盖,肩膀开始剧烈抖动。   慕白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听她抽抽搭搭的低语。   “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可是,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啊……”   “为什么不要我啊……”   这样的场景,慕白有些不知所措。   他家庭圆满,父母感情很好,几乎是泡在蜜罐里长大。   被妈妈抛弃吗?   他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转身上车,回到之前的蛋糕店。   琳琅满目的橱窗里,慕白一眼就看中了那只蛋糕。   外包装盒子上有一只布偶小熊,瞪着圆圆的眼睛,正冲着他笑。   没由来地,慕白便想:   像她那样粉糯糯的女孩子,就应该多吃些甜的,然后多笑笑。   这天过去之后,慕白也会偶尔想起那个在寒风中缩成一团等车,那个小心翼翼递给自己硬币,那个蹲在街角哭泣的女孩子。   不过也没有太多在意,就像生命中无数的过客那样,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竟不想,这个女孩子却在不久后成了他的同学。   慕白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开始越来越多地落在她的身上。   可能是同情吧!   他这样劝慰自己。   会在撞见她的窘态时装作漠不关心地避开,实则是用这种不太聪明的方式保护她的自尊心。   会在她遇到危险时不自觉地伸出手。   会小心地猜度她是不是怕黑,然后默默跟在她身后,将捉弄她的男孩子教训一顿。   甚至会因为她,一再违背自己的原则,参加本就不喜欢的聚会。   ……   就连康成文都忍不住打趣他:“对咱们林妹妹这么好,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慕白一笑置之。   喜欢上林听吗?   怎么可能。   直到那次,他站在窗前,亲眼目睹了秦书远看向林听的眼神。   热烈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愫。   他心头猛然升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像是自己珍爱的东西被觊觎,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无法容忍。   当天晚上,慕白找了个借口,约秦书远晚自习放学后去篮球场打球。   他发了狠地进攻,像只愤怒暴走的野兽。   秦书远不明所以:“今天怎么了?这么猛。”   慕白不理他,直到累得大汗漓淋,两人并排躺在球场的塑胶地板上。   慕白双眼空洞地盯着夜空,突然开口:“老秦,你是……对林听有那种意思吗?”   一向爽直的秦书远顿了几秒,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有……那么明显吗?”   慕白苦思冥想了几天,实在觉得,和最好的朋友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不太地道。   于是,他及时掐断自己脑中的那根弦,找各种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运动会上,他的眼睛却总忍不住追随着那道身影,片刻都难移开。   看到她崴了脚摔倒在地上,还来不及多想,人已经朝着她冲过去。   看着红肿起来的脚踝,心口隐隐地钝痛,不及多想就将她背起,末了才想起秦书远也在身边看着。   慕白有些牵强地解释:“我先带她去医务室,这里还需要你,你先留下主持大局。”   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不太能信服。   明明,是心底积压的那份可耻的自私在作祟。   他又开始发愁。   似乎大家都开始意识到他对林听的心思。   他又开始惶恐起来。   好在,秦书远并没有生他的气。   他只是把他拎到墙角,重重地砸了他一拳!愤怒地骂他:“慕白!你可真是个怂蛋!”   这顿揍,他挨得很开心。   秦书远说,林听已经拒绝我了。   像是饮鸩止渴,慕白开始疯狂沦陷,只想将那少女紧紧护在身边。   即使家遇变故,也依旧不想放手。   慕白闭了闭眼,不再勉强自己。   就这样吧!   紧紧地抓住她,即使前途未卜,也死死地将她困在身边,对她好,然后,让她离不开他。   在一起后的慕白变了,变得他都有些不认识自己。   他喜欢她粉嘟嘟的脸蛋,总要把她箍进怀里,放肆揉捏她的脸,然后吮咬她的唇,直到她通红着脸求饶才肯罢休。   像是中了她的毒,一刻不见,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大二的林听入了学生会,学习工作越来越忙。   慕白约了她许多次,她都有些不耐烦地拒了。   堵了一口气,慕白就来到她学校的教学楼下死等,直到天都黑透了,才等到林听从教学楼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身边跟了个男生,两人一同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心头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双手用力一扯,慕白便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啊!”他出现的太过突然,林听忍不住尖叫。   男生慌忙回头,带着些戒备:“林听!怎么了?”   慕白的眼神冷的几乎要杀死人。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那个男生。   “啊,没……没事,是我男朋友,刚才我没看清……”   男生忍不住抖了抖,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你确定他真是你男朋友?”   慕白特别不高兴。   强硬地扳过她的脸,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堵上她的唇,然后,斜着眼睛睨向旁边的男生。   男生嘴角一抽,结结巴巴道:“那……你们忙……我先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他的吻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几乎不给她转圜的余地。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林听有些喘不过气。   她开始奋力踢打他,可他就像一尊石像,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她觉得自己就要昏厥了,慕白才稍稍放开她。   她几近脱力地倚在他的怀里,不知是因为方才动作太过激烈,还是因为缺氧。   他将她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揉蹭她的颈窝:“这就是你所说的很忙?嗯?”   林听默默白了他一眼:“那是我同系的学长,我们一起在做一个创业课题,是真的在忙。”   良久,慕白在她耳边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我光是看到别的男人站在你身边,就已经受不了了。” 第41章 番外之 林灯   餐厅打烊后。   林灯将一切整理妥当, 最后扫了眼这个自己待了一年多的地方,转头踏了出去,没有半分留恋。   一早, 他已经将辞呈递给了餐厅老板。今天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工作。   林听读大学的城市离孚城很远,她一走,林灯似乎瞬间失去了待在孚城的兴趣,索性也准备换个城市。   当林听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就在哪里。   后来, 等到她读高中的时候,她在哪里, 他都去哪里。   如今, 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似乎, 并不太需要他这般密切的保护了。   林灯苦笑着摇了摇头, 打开手机,又看了眼林听不久前发给她的信息。   ——哥,我跟慕白在一起了。   长大了啊!   将手机揣进兜里, 林灯沉默着点燃一支烟, 熟悉的烟草味在寂静的夜里慢慢飘散。   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支烟抽完了, 他还是有些烦躁。将烟蒂仍在脚下碾灭了, 抬头便瞧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   林灯冲她笑:“梦夏, 这么晚了, 你怎么过来了?”   他语调轻缓, 神色温柔,像极了低声的呢喃。   于梦夏似乎喝了不少酒, 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连站在那里身子都是微微摇晃的。   她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她:“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别这么看着我!”   知道她许是有些醉了,林灯脸上的笑意更甚,甚至还带了几分玩味。   “哦?那你想要我怎么着?”   于梦夏不慢地嘟囔了几句,趔趄着朝他走过去。他不闪不避,懒散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柔软的长臂攀上自己的脖颈。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温柔啊?对谁都那么多情,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怎么对谁都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   林灯“噗嗤”笑了出来:“我一直都这样,怎么?你刚知道?”   于梦夏被噎住了,许久不说话。   她双臂依旧吊着他的脖子,迷离的双眼静静地盯着他看,眼里的情谊都要溢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走?”   林灯也不推开她,任由她整个人吊在自己身前,漫不经心回了句:“玩够了,换个地方。”   “唔,”于梦夏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接着道,“留下来不行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继续当你的千金小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嗯,不是挺好?”   “可你知道我喜欢你!”于梦夏几乎歇斯底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全数蹭在他胸前。   “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不好吗?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留下,只要你……不走。”   林灯脸上的笑敛了敛,垂眸看她。   女人五官精致,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双颊绯红,一双美目波光流转,丰唇上盈着诱人的水光。   林灯突然俯首,将温热的热浪吹在她的耳畔。   “梦夏你这是……要养我的意思吗?”   于梦夏看他,眼神真挚又单纯:“不……不可以吗?”   林灯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的几乎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好看的桃花眼往女人的胸前瞟了瞟。   “只要我不走,什么都可以?”   于梦夏忙不迭点头,似乎濒死的鱼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那……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胸前游离,甚至有股压抑的情愫在涌动,一双眼睛里全是欲.望。   这和平日里温润有礼的他完全不同。   于梦夏有些被吓到了,她睁大了眼睛看他。在他的指尖就要朝着自己胸前摸过来的时候,猛地推开了他。   “你……你……”   她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然后,调转了头跑了。   待人走远了,林灯脸上翻涌的情绪顷刻散尽,仿佛方才那个欲.火缠身的人并不是他。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正转身欲走,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喊住了他。   “哥哥!”   林灯心头蓦地一慌,头皮便有些发麻。   他强自定了定心神,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大跨步往前走。   谁知,后面的人依旧不依不饶。   迈着欢快的脚步很快追上了他。   江挽月眨着晶晶亮的眸子,小脸兴奋得有些发红,脆生生道:“等我长大了,我也可以养你的!你看我行不行?”   林灯眼皮一跳,伸出大掌推住她的脑门,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小妹妹,都几点了,怎么还来回跑?不对,你不是应该在读大学吗?怎么会在这里?”   江挽月开心地笑了笑,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他眼前比划。   “别再叫我小妹妹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   “哦,我的大学就在隔壁市,很近的。我上午看到你发的空间说说,好像要换工作?怕你跑了,这才赶紧坐车赶回来的。”   听完她的一长串的话,林灯只觉满头黑线。   他自认很擅长在各色人物之间来回游离,却唯独对这个死缠烂打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少女无可奈何。   江挽月继续着她的大胆发言:“那哥哥你等一等,等我毕业了包养你好不好?”   林灯的脸比哭还难看,只得转移话题道:“你看啊!这都九点了,快些回家吧!晚上一个小女孩儿在外面很危险的。”   江挽月撇撇嘴,有些可怜地垂下头:“我是偷偷跑回来的,哪里敢回家啊?我从看到你的动态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连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   说着,肚子还很配合地叫了几声。   林灯狐疑地打量她半晌,看那样子不像作假,这才无奈道:“那走吧!找地儿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家。”   看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江挽月见好就收,无比乖顺地点头。   面馆里。   江挽月捧着一碗比她脸还要大一圈的面,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哥哥,你为什么要换工作呀?是在那家餐厅干的不开心吗?”   林灯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火机,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就觉得没意思了。”   “哦,”江挽月吞下嘴里的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每天被那种女人缠着,是挺没劲的。”   闻言,林灯眉头一挑,好笑地看她:“哪种女人?”   江挽月双手托着下巴,认真道:“就那种啊,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你拒绝她是对的。我支持你!”   说着,还朝林灯竖起了大拇指。   林灯眼皮突突直跳,一把将她的脑袋摁下去。   “赶紧吃,吃完回家!”   可是,吃完饭后,江挽月依旧死皮赖脸地跟在自己身后,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东,反正就是赶不走。   林灯气结,也不再维持好脾气的伪装,带着恐吓地瞪她:“小孩儿!你老跟着我做什么?你家到底在哪?别跟我兜圈子!”   看他真的生气了,江挽月不敢再溜他玩,这才切入正题。   “哥哥,你准备去哪个城市啊?”   林灯一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挽月眨巴着双眼:“小听现在已经长大了,她都有男朋友了,你不能再这么跟着她了,你这样,会让她觉得有压力的。”   林灯蓦地愣住,良久才道:“会……有压力?”   “对啊!虽说长兄如父,但是你得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才好。”   “她跟我说过好多次,她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活成你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要再因为她耗费青春了。而且,她真的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尽管林灯一直隐约知道林听的想法,可当真正听到的时候,心中难免五味陈杂。   江挽月往前站了几步,晶晶亮的眸子直视着他的眼。   “所以,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不听,谢谢。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去我所在的城市吧!”   林灯白眼翻到天际,果然。   正想回绝她,便听她继续道;“这样,你可以在一个全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而且,担心小听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传递情报。怎么样?是不是很棒的提议。”   林灯迟疑,似乎,听起来还不错?   反正,对他而言,去到哪里也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在他愣神的空档,少女踮起脚尖,飞速地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旋即快速移开。   林灯惊恐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她。   江挽月咯咯笑出声:“而且,我还可以陪你一起重塑青春哦!这个是附赠的。”   说完,不等林灯的反应,蹦跳着朝着远处跑了。   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周身像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让林灯有一瞬的慌神。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热情、奔放,又极近纯粹、真挚。   活得像个耀眼的太阳。   那是他从未触碰到光芒,是他从未到达过的世界。   第一次,想伸出掌心触碰阳光。   望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林灯的唇角不禁弯起,那笑难得地直曳进眼角眉梢。   伸手摸了摸脸上刚才被亲过的地方,林灯不禁低语:“重塑青春……么?”   作者有话要说:   都市姊妹篇《揽月》已完结,哥哥林灯和江挽月的故事,感兴趣的宝子们戳专栏。   文案如下:   天之娇女江挽月vs逆袭精英林灯,破镜重圆1.江挽月喜欢林灯的五年里,她是热烈明媚的天之娇女,他是低入尘埃的落魄青年。   她的欢喜大胆灼烈,他却避之不及:   “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那小妹妹要努力学习哦!”   “今天对你的喜欢又多了一点,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哥哥很穷,养不起女朋友。”   云泥之别的距离,让林灯望而却步,他当她是妹妹的闺蜜,是普通的朋友,唯独不能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狠下心骗她,挽了别人的手,笑着对她说:“快来,见见你嫂子。”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心动,也错判了她的决绝。   2.三年的时光里,江挽月听不得林灯的名字,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那五年几近疯魔的追逐,傻子一样的欢喜。   江挽月的闺蜜英年早婚,在自己还单身的时候,她的崽已经开始牙牙学语。   某次和他们一家三口的聚会上,三岁的小慕阳拽着她的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问:“妗妗,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家?”   江挽月小脸一黑:“叫干妈,谁是你妗妗?”   慕阳将小脑袋递过去,满脸忧愁:“有天舅舅喝多了,哭着找我要妗妗……”   喝的有点迷离的江挽月颤颤巍巍起身:“狗男人,谁爱要谁要!”   朦胧中男人西装革履地朝她走过来,紧紧揽住她的腰身,满脸受伤地在她耳边低喃:“求你,要我,好不好?”   3.士别三年,当年的落魄青年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初代网红兼电商大佬。   大佬产业无数,却总赖在江挽月的小公寓里不肯走。   江挽月:“林先生,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林灯躺在地上,可怜地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脸皮薄,吃不着……”   食用贴士:   1.1v1,双c,he   2.前期女追男,后期男追女,小虐怡情3.男主比女主大五岁   4.男主幼年凄苦,没学历,后期逆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